寒冷的風雪之中,315年就這樣的悄然過去,新的一年靜靜到來。
東方的龐然大物暫時收斂了爪牙,消化著新入的大片領土。
南北交融彙合之後,表麵上一時不顯,但卻如驚蟄之後的萬物萌發,無數細小的改變悄然誕生,影響著無數人生活,改變著無數人的命運。
三月,黃河融冰,洛陽水邊,楊柳依舊,隻是少了從前曲水流觴的世家大族,多了乞食的庶民百姓。
五年前,匈奴人攻破了這座繁華的城市,他們燒毀了城池,擄走了皇後,殺戮了王公百管,自那時起,洛陽便成了無主之地,盜匪叢生,流民盤踞在這裡,發現沒有食物後,又逃繼續向南北流亡。
城中於是隻剩下一些逃不掉的老弱,靠著捕魚、打獵、采些野菜為食。
還有一些人聚集在周圍的山中,悄悄開辟土地,以此為生。
但這些問題,都在女帝新臨洛陽後,不存在了。
洛河碼頭,是洛陽最早重修的地方。
從去歲女帝君臨之前,就有專業的士卒帶來大量的泥灰,將整個碼頭修築一新,能容納十數條江船同時停泊。
而這裡,也是洛陽這座雄城複蘇的起始。
三月初三,上巳節,這本是迎春賞遊、用水來拔除災厄與疾病的日子,但這裡的人們似乎並沒有過節的意圖,他們呼吸著早春的冷風,在清晨時,便在洛河的碼頭已經聚集起了。
遠方,洛水之上,一艘冒著白煙的巨大行船打頭,其後用鐵鏈拖著一條長長的船帶,緩緩靠近了碼頭,當船頭巨大的鐘聲敲響時,拖船們也基本整齊地停靠在碼頭的棧道之旁。
碼頭上的力夫們瞬間聚集了上去,在船上的棧板放下之前,用力量排成了長隊。
一個瘦弱的少年被委委屈屈地擠到最後,他期盼地看著船上下來的貴人,他在前邊的人裡按著順序挑揀了十來個人,偏偏在挑到自己前麵時,揮手說就這些人吧。
少年突然跳了出來,他漆黑的眼睛裡帶著祈求,又有些顫抖地道:“先生不應以貌取人,小的雖然單薄些,搬起貨來,卻是絕不會弱於他人,還請給個機會。”
那管事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卻也沒有為難:“行吧,你也來搬貨吧。”
船上運來的是一袋袋的沉甸甸的麥粒,清新麥香透過布袋也能聞到,布袋也是上好的麻布,摸著就很舒服,比他身上的粗麻衣服還有光滑。
他們將貨運上板車,沉重的大車前沒有牛馬,他們背負著粗重的麻繩,將這一車上的糧食用力拖走。
隨後,護送著運到一處正在大興土木的工地,這裡有很多絞盤和推車,還有各種匠人正在開始勞作。
民夫們將糧食送入庫房後,又快速地帶著板車回到碼頭,反複辛苦了大半日,這才裝完,他拿著庫管給出的簽子,熟練地去庫房外的房間裡排隊,少年依然是最後那一個。
排到他時,桌前寫字的人問:“名字?”
“陳禾,禾苗的禾。”少年立刻道。
對方在賬本上寫了名字,工錢,然後從一邊的籃子裡數了十個鐵錢,遞給他:“這是你的工錢,數數,離櫃不認。”
陳禾小心地數完,謝過這位大人,立刻興奮地走到出房間,去了隔壁的麵鋪。
十錢能換得一升麥,夠他一人飽飽地吃上兩天,做上一個月,便是三鬥麵,要知曉,那些縣裡官人們,月俸也才五鬥粟呢。
用懷裡的糧袋裝了麵,陳禾正準備再去找找工,卻在路過一個布告時停了下來。
布告牌掛在牆麵上,大得超過他的想像,其上有亭台樓閣,雕梁畫棟,色彩絢爛,宛如仙境,光是看著,就驚去了這個貧苦少年的心神。
畫上還有幾個大字,但他卻不認得——連他的名字,也隻是在發過幾次工錢時,才知道如今寫的。
但這不妨礙他遙想這座宮殿建成時,會何行繁華壯美。
“漂亮吧,”旁邊人驕傲地道,“萬象神宮,女神以後住的地方,當時招標時幾大設計公司都去了,看到中間的主建築沒有,那雖然隻有三層,但是每層的層高從15米到35米,是目前可以建造的最大木質奇觀,在這上邊,可以儘攬洛陽風光。”
陳禾聽不太懂,但不妨礙他獻上崇拜的目光。
對方發表了一番炫耀,虛榮心得到充份滿足,也滿意地轉頭離開。
陳禾抱著糧袋,又在那壁畫前凝視半晌,這才有些不舍地離開。
他順著街道走回家,路上有不少士卒巡邏,還有很多貧民,在修整自己的房屋——木材倒不難尋,從彆的無人宅子裡拆走便是。
他走到一處民房裡,推開門,便被一個麵黃肌瘦的小姑娘抱住腿。
“阿妹彆總等我,外邊涼。”他摸著妹妹的頭,牽著她走進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