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仇(1 / 2)

紙活 懷愫 8408 字 9個月前

懷愫/文

何占青。

何秘書的名字。

霍朝宗從醫生手裡接過紙, 他親自寫何占青的死亡證明, 姓名, 死因, 最後蓋上醫院的紅章。

霍震燁站在一邊看著, 他想安慰大哥, 但他不知要說什麼好, 隻能看著大哥幾番筆尖停頓。

方寸大的一張紙,短短幾行字, 霍朝宗寫了許久。

“謹證”兩個字寫完,他把紙遞給醫生:“蓋章吧。”

何秘書早就沒有家人了, 霍朝宗替他料理後事,他一直是個很有決斷的人, 此時卻遲疑了,甚至問起霍震燁的意見:“你說是回鄉土葬,還是火化?”

“這對他來說, 沒有大分彆了。”

人都已經死了,是埋在地下, 還是燒化成灰,都沒分彆。

霍朝宗最終選了火化,他想起留洋回國時, 何占青在遠洋輪船上說最喜歡海, 因其蒼茫浩渺,仿佛沒有儘頭。

“等事情了了,我把他灑進海中。”

事情了了的意思, 就是山本死後。

霍震燁知道大哥的意思 ,他趁四下無人問他:“你想怎麼做?”

霍朝宗笑了笑:“你不必管這些,這也不是你該管的事兒。”他一直希望弟弟能從商,不要從政,其中齷齪的事實在太多了。

後來連從商都危險,他又希望弟弟能當個田舍翁。

如今連國土都不穩,還當什麼田舍翁呢?

“子彈已經取出來了,是否要看一看。”醫生推門出來,對霍朝宗說。

霍朝宗大步邁進去,何秘書躺在床上,白布一直蒙到臉上,他站到床前,拉下一點,看他臉上頸間還有乾涸的血跡。

“麻煩你打盆水來。”霍朝宗對護士說,接著脫下手表,卷起袖子,從口袋裡掏出那塊他用來擦血的手帕。

白帕本就染血,霍朝宗大掌揉搓得乾乾淨淨,替他洗臉。

眉毛鬢角,連耳廓都擦洗一遍,還問護士借來小梳子,把他搭在額前的發絲梳到後麵去。

“小何是很愛乾淨的。”有時候甚至比他還更講究,他說他走出去就代表霍朝宗,不能給他丟臉。

霍朝宗想到什麼,微微含笑,握著梳子,替他把鬢發梳得服帖。

全都收拾好了,何占青躺在床上,容色十分安然,不見半點痛苦,好像睡著了那樣,隻是容色略顯蒼白。

兩顆子彈就在他身邊的器皿中,霍朝宗看了一眼,把手帕攤開,撚起一顆,又一顆,把這兩顆子彈包在手帕裡。

陪伴他最後一刻,拉上白布,送他去火葬。

霍震燁跟在霍朝宗身後,從領口拎出那枚銅錢,放在眼前看出去,霍朝宗身上那團黑影消散不見了。

他一下明白過來,白準沒對他說實話。

霍朝宗抱著骨灰壇回去,日領館被襲擊,多名日本官員喪生的消息已經傳開,到處都在找霍朝宗。

他一回家,便被人團團圍住。

此時他臉上短暫的迷茫和哀痛都收斂起來,對記者承諾會開一個發布會,公開此事,但不是在今天。

霍震燁一路走回去,霍公館和白公館離得並不遠,幾條馬路一拐就到了。

快到門前,霍震燁一抬頭,就見白準坐在二樓陽台上,他把自己裹大毛皮大衣裡,手裡抱著包糖,時不時往嘴裡扔一顆。

霍震燁心中倏地一鬆,揚手和他打招呼。

誰知白準一看見他,就裝模作樣轉進房間,假裝自己沒在等他。

霍震燁沉鬱一天,到這時終於笑了出來。

他笑著推門回家,紙人們正在打掃收拾,阿秀在替白準煮奶茶,一屋奶香茶香味。

“等我啊?”霍震燁脫掉大衣,笑盈盈問。

“我在看落日。”白準翻翻眼睛,絕不承認。

“那還沒落日呢,你怎麼就進來了?”霍震燁接過阿秀手裡的奶鍋,把奶茶給白準灌到紫砂壺裡。

“我想了想,也沒什麼好看的。”白準口氣冷淡,好像他說的就是真的。

霍震燁笑著把紫砂壺遞給他,到這時終於能心中平靜的訴說今天的事:“你騙我,你明明是有辦法的。”

他騙他,但他也知道,他為什麼要騙。

白準怕他替大哥去死。

白準捏著茶壺不作聲,被霍震燁識破了心意,讓他微微尷尬,便想辦法扯開話題:“我知道那人是誰。”

“誰是誰?”霍震燁問完才反應過來,白準說的是那個當街殺了日本兵,又襲擊日領館的人。

“四門主。”

一把未開刃的刀,也能大殺四方,這樣的刀法準頭,隻有王瘋子。

八門四散,有的並入一關道,有的去了香港,有的本來就人才凋零,全都潰不成軍。

隻有四門主另起山頭,再立幫會。四門掛本就是做刀頭生意的,連青幫都要忌憚幾分,狠的也怕不要命的。

王瘋子就是那個不要命的。

霍震燁這樣想起來,他在洪老爺子葬禮上見過四門主一次,那次沒見過他的身手,這次他容貌也不同:“那他是為什麼要去襲擊日領館?”

本來霍震燁以為這是哪位抗日誌士,又或許哪一方勢力派來襲擊日領館的,既然是四門主乾的,那他是為了什麼?

白準扣著茶壺喝了一口奶茶,舒服得眯起眼來:“他可能是因為,想這麼乾了。”

……

霍震燁總以為自己對八門也頗有些了解了,還是瞠目結舌:“日方若是抓住他,整個四門的兄弟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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