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離晩晚和蘇雨婷發生衝突, 既而蘇雨婷被押送去公安局之後沒多久,省城的教育廳的專車再次來臨。
一同來的還有一個中年人, 年齡大概在四五十歲的樣子。
留著平頭,身上穿著一件淺灰色的中山裝。
中山裝不厚, 因為八月的天氣還非常的炎熱。但對方卻穿著中山裝,哪怕這個麵料並不厚, 依然會讓人覺得很熱。
但儀式感很強,讓李教授感覺到了一份尊重。
這是對知識分子的尊重。
李教授的臉色稍微地緩和了下來。
他不認識那個中年人,但認識一起過來的教育廳的領導, 上次也是他們來的下河村, 被他給拒絕回去的。
“李教授您好, 我叫蔣昱,教育部秘書辦的秘書。這是我的名片。”蔣秘書將自己的名片遞給了李教授。
李教授倒是沒有直接拒絕,教育部的人過來, 不是他能夠想拒絕就能拒絕的。接過來看了一眼, 名片上寫了“秘書辦蔣昱”字樣, 他點點頭, 算是招呼了。
“我今天過來,其實是受鄧公的囑咐,讓我過來邀請您去北京開會的。”
這已經是李教授第二次聽到了有關北京開會的話了。第一次是省教育廳的工作人員跟他說的,這一次是教育部的秘書辦,他心裡其實充滿了疑惑。
“我就不去了,我一個大學的教授而已, 參加不了政治會議。”李教授淡淡地,又給拒絕了。
蔣秘書似乎猜到了李教授會這麼說,他說:“李教授你請彆這麼說,這次會議是鄧公親自主持的,商討的就是有關恢複教育的問題,還有恢複高考的事情。”
李教授的眼睛慢慢地睜大了。
晩晚窩在李教授的身邊,聽到了這個消息,眼睛也用力地眨著。
她很早就知道了,高考會恢複,而且在前世的時候她在報道中也看到過想法的報道,也知道會有一場教育會議商討,商量的就是有關將來教育的走向,還有高考如何恢複等問題。
但是報道是一回事,現在親耳聽到又是另一回事。
這事在她的心裡用力地敲下了一記。
她的心裡其實是控製不了那種興奮感,終於要等來了高考恢複的那個消息。
“你剛才說是誰?鄧公?是我知道的鄧公嗎?”李教授在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是顫抖的,整個身子都在哆嗦。
剛才蔣秘書說到鄧公的時候,他還沒有想到那位領導,但這時候,他聽著聽著,就覺得有那裡不太對勁。
這才突然想起來,是他想的那位大領導嗎?
蔣秘書說:“就是你想的那位,他現在出來主持工作了,主持教育工作。他老人家囑咐我一定要親自見到你,並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
李教授心裡震撼極了。鄧公那是他心裡最崇敬的人,他無法想象,鄧公竟然會親自派人過來邀請他。
他何德何能啊。
但他又想到了自己身上的成分,所有的喜悅又被打破了,他說:“我,我成分不好,去北京參加會議,是不是……不太好啊?”
蔣秘書說:“鄧公早就想到了這個,他讓我告訴你,你身上的帽子他給你摘了,現在你是一個清清白白的人了,沒有任何的問題。”
說著,把一份材料交給了李教授。
李教授的雙手哆嗦著接過這份材料,慢慢地翻看著,翻到最後,他的身子已經哆嗦得不成樣子。
頓時,老淚縱橫,李教授再也忍不住,熱淚盈眶。
他等這一天,等了多少年?
終於讓他等來了平反的一天。
一個知識分子,滿腦子全是知識全是教學,全部都是教書育人,此時此刻,他的眼眶裡布滿了淚水。
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以為這一輩子都等不來了。
好在,他還沒有化灰,還能夠在活著的一天等來了這個消息。
“李教授,請問您……”
“我去!我去北京!現在就去!”
……
李教授要被接去北京開會的消息,頓時就傳遍了整個下河村。
全村人都為他高興。
李教授在下河村呆了那麼久,跟村民們都有了深厚的感情。
如今聽到他被鄧公親自平反了,又受邀去北京,所有人都祝福他。
晩晚是最高興的一個。
李教授走的時候,全村人都來送他。
他走之前,跟晩晚說:“等我去北京開完會,明天暑假的時候,記得來省城看我,到時候我再接著教你畫畫。”
“老師!”晩晚眼裡含著淚,有點兒依依不舍。
“你都長大了,不能再哭鼻子了。”李教授刮了刮她的鼻子,又抹了抹她的淚。
晩晚卻依然含著淚,她現在就是個小孩子,哭哭鼻子也不丟臉。
“你堂姐那個事情,我已經跟縣裡打過招呼了,你們家不會被牽連上的。”李教授又說。
晩晚感動,老師在要去了的情況下,還在關心著她家的事情,怕蘇雨婷的事情連累到二房。
“其實還有建宏哥,可能他是會被連累最直接的人,我有點兒對不起他。”晩晚的心裡充滿了抱歉。
但是蘇雨婷的事情,必須要解決。她不能再任由著她胡作非為,到時候可能就不隻是害得建宏堂哥被連累的事情了。
而且她知道,隨著大運動的結束,以後階級的鬥爭也會消除,以後就不會再有類似成分的問題困擾了。
高考恢複的時候,建宏堂哥肯定是能夠參加高考的。
這一切她自然是不能告訴彆人的,這些事情都還沒有發生,她如果提前說了,那是會引人懷疑的。
“放心吧,這次我去北京開會,會把這個問題提出來,給所有因為身份困擾而無法高考的人,一個機會。”李教授像是給了晩晚一個保證,也給了自己一個保證。
教育不能再落下了。
再窮,也不能窮教育。
……
送走了李教授,晩晚的心裡一度有點兒難受。
她聽說建宏堂哥雖然知道自己高考已經無望,可能連高中都有可能不會讓他上了,但他並沒有放棄,一直都在很認真地學習著。
這一點讓晩晚很感動。
在生活無望的時候,還能夠堅守著自己的目標,不拋棄不放棄,這樣的人將來的成就肯定會很高。
而且她也知道,這次恢複高考,可不會在身份上有所刁難。
這個時候,她反倒有點兒想著晚點兒知道蘇雨婷的消息,至少在恢複高考之前,先不要知道消息。
否則,對建宏堂哥的傷害太大了。
萬一他被蘇雨婷連累了,然後對生活產生了絕望怎麼辦?
但是,她還是沒有等多久,就等來了蘇雨婷的判決。
晩晚聽到這個判決的時候,她已經回到了縣城裡,因為就快開學了。
蘇雨婷的罪很重,不隻是宣傳迷信那麼簡單,還因為跟邪教有瓜葛,這個晩晚一早就已經想到的。
又是在這個特殊的時刻,雖然大運動已經結束了,但是有關階級的問題,還是存在著的。
蘇雨婷的成分被劃入了黑五類,但因為她還是個孩子,還沒有滿十歲,自然不會跟著那個柳大富一起被判刑。
她被送進了少年教育基地。
大房一家,因為蘇雨婷的原因,也被定了黑五類的成分。
這一次,就連遠山支書都保不住了。
最可憐的人就是蘇建宏了,他也被定了黑五類,雖然他跟大房已經分家了,但是關係還在,血緣還在,這是無法否認的。
蘇老爹和蘇老太都被劃入了黑五類的名單,蘇老爹在生產隊的會計工作自然是丟了。
就連蘇成才都被連累到了,翻砂廠的工作丟了,被人抓住好一頓的鬥爭。
甚至連馬靜丹的父母,都受了影響。
馬父馬母讓馬靜丹離婚,離開蘇成才。
這個時候卻是考驗真情的時候了,這一刻蘇成才流淚了,他不想離婚。
“我不會離開你的,隻要你對我不離不棄,那麼我便對你不棄。”馬靜丹平靜地說著。
此時的她,因為減肥,倒是瘦下來許多,但依然很胖。
以前的她體重兩百多斤重呢,此時卻是一百八十多斤。雖然瘦了二十斤,但基數太大,看起來依然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