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雙手沾過的人血,沈清然這輩子無法想象。那個輕易地把戰場變成敵軍閻羅殿的薛匪風,最熟悉的就是胸膛裡湧出的鮮血,他祈求沈清然永遠不要怕他。
沈清然眼皮耷拉,萬念俱灰。那我還怎麼用雞血以假亂真,故意在薛匪風麵前洗條裙子啊?
張嬸從屋後拎著一隻雞轉出,看見他倆回來,笑道:“我抓了一隻雞過來,看你們不在,擅自做主幫你們殺了。”
張嬸心如明鏡,一看雞圈裡過了一個月還活蹦亂跳的大鵝,就知道這夫妻兩沒一個會殺雞放血,順手就幫了,否則這隻雞可能要跟鵝一樣供起來伺候著。
“我燒了水,燙過之後就可以拔毛。清然沒做過這些吧?一回生二回熟,嬸子教你。”
張嬸一如既往地熱情教學,沈清然像是上課睡覺被教導主任點名的學渣,低眉順眼,剛要邁出一步,薛匪風大義淩然地攔住他,“清然今天身體不舒服,還是我來吧。”
張嬸親眼目睹薛匪風對她歉意一笑,然後原本用來燙雞毛的熱水,端給沈清然洗腳,叮囑他在床上好好呆著。
沒眼看。
薛匪風又燒了一鍋水,在張嬸的指導下,宰人的時候一刀一個的大將軍,笨拙地像閨中女紅一樣,不甚利索地揪掉雞翅膀上的微毫絨毛。
實不相瞞,薛匪風想直接把皮剝下來。
而不是……一地雞毛。
薛匪風能理解沈清然為什麼怕張嬸了。
斧頭砰砰砸在案板上,進入自己的熟悉領域,薛匪風快刀把一隻雞斬成一塊一塊,隨便拿過一隻大口陶碗,裝了一半給張嬸。
“我和清然也吃不完,一切都有賴張嬸幫忙,這些您拿回去吃。”
見張嬸要推,薛匪風直言道:“我和清然手藝不好,若是燉成湯了再給您,就真的是獻醜了。張嬸若是不想晚些時候被我們氣到,我勸您現在就拿走。”
張嬸怎麼會眼睜睜看著薛匪風暴殄天物,當即幫他盛好比例的水,控好火候,切了蓮藕花生放進去一鍋燉,待要放當歸的時候,薛匪風阻止她,“清然不能吃這個。”
——來自神醫十八頁長的來信掃盲。
“忌口?”張嬸是個人精,哪還能不明白,當即喜上眉梢,“祖宗保佑,有幾個月了?哎我這不是白問,嬸子跟你講,這頭三個月一定要謹慎再謹慎,不要往外透露。我看清然這樣子,可不能讓她一個人下地。”
張嬸像一個完全掌握學徒渣渣程度的女夫子,彆說薛匪風,她也擔心沈清然把自己傷到。
薛匪風深以為然,現在想來,沈清然那腳背可不就是自己除草弄的!
張嬸搓著手,比自己兒媳婦懷孕還激動。豐子半輩子過得苦,娶個媳婦也不安生,以後可算定下來了。
她看了眼爐膛,“嬸子我也不能白拿你半隻雞。老頭子恰巧今早從山澗抓了兩條野生鯽魚,熬出來的湯濃白鮮香,最是一等。我明天中午做好了端過來一碗,記得讓清然留著肚子,喝新鮮的。懷孕了得吃好的。”
張嬸算是看明白了,豐子家這情況,短時間內,授人以漁不如授人以魚,還得是魚湯。
沈清然端著洗腳水愣在門口。
怎麼……才一會兒,他就看不明白劇情了?
不是……誰懷孕啊?
薛匪風怎麼和他娘一樣,喜歡給他艸懷孕人設!這是什麼疾病,會傳染嗎?
他能懷個屁孕啊!
他這邊還在憂心小破事,薛匪風就給他爆了個更刺激的!
該不是今天在甘蔗地聽見一出喜當爹的劇情,把李月微的情況往自己身上一套,得出他也懷孕了的結論?
沈清然臉上冒出大大的問號,薛匪風覺得牽個手就能懷孕?
不不不,沈清然咬著食指冷靜地分析了一遍,薛匪風應該是覺得自己帶綠帽子了,畢竟原主曾經那麼胡鬨。
所以……薛匪風從李月微的說辭中得到提示,認為他懷孕了,並且良好地接受了這個情況?
沈清然心裡尖叫,是你的孩子麼,你啥都不問,這麼從容地準備補品?還告訴張嬸!
外麵的說話聲越來越近,薛匪風送張嬸出門,又回到廚房看火。
沈清然躡手躡腳地把洗腳水放回原地,蹲在床上數腳趾頭。
他不止一次聽蔡氏陰陽怪氣地罵他要被浸豬籠,到了薛匪風這兒,好像一切出格的錯誤都可以被包容原諒。
一旦知道了這件事,麵對薛匪風就格外尷尬,他不能跑出去和薛匪風直接說“我沒有懷孕”,要是被薛匪風反問一句,豈不是更糟糕。
最好找一個折中的辦法,讓薛匪風自己發現誤區,大家睡一覺,明天醒來還是清清白白的好兄弟。
症結就在李月微的話,要對症下藥。
沈清然動了動腳趾頭,遺憾地發現它怎麼都不流血了。
雞血隔老遠就會被薛匪風識破,人血要去哪兒搞?
沈清然從床底扒拉出一把匕首,他睡了薛匪風的床一段時間,發現這人警惕心特彆強,大概是戰場留下的後遺症,床底下都藏著利器。
沈清然找來一條不穿的裙子,鋪在大腿上,壯士斷腕一般,擼起胳膊,刀尖在手腕上比劃了下。
不行,這裡有動脈。
沈清然又嬌氣又怕疼,要他自己動手簡直要命。他視死如歸地盯著,往上移一點,爭取隻傷到皮毛。
“你乾什麼!”薛匪風突然出現在門口。
一塊暗器淩空飛來,迅雷不及掩耳擊在沈清然手腕上的麻筋。手腕一麻被迫鬆開,刀鋒擦過皮膚,畫出一條微不可見的血線,“哐啷”掉在地上。
被抓包了!
沈清然一臉驚慌,嘴唇失色,飛快地把袖子放下來遮住手腕。他還沒乾就被薛匪風知道了,接下來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