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每節課間操都有班乾部或者課代表被喊去辦公室, 幫老師把批好分的卷子等級到期中考試各班同學分數表上。
每當有同學被點名去辦公室時,班裡都有好多人喊對方幫忙把分數記下來。
焦慮最足的學生,課間沉默不語坐在教室裡,本子上記著打聽出來的科目分數, 等待著上課時回來的同學帶回新一科成績。
有的坐在一塊兒, 互相詢問著對方某一科的分數, 然後默默比較著以現在出來的幾科成績, 誰能排在前麵。
大家緊張著,恐懼著,較勁著,即便是下課休息時間, 也難放鬆的喘口氣。
在這個時刻,華婕才覺得, 學校也是一間大競技場。
所有人都想贏,為著一道題、一分而或喜或憂。
當幾十個人聚在一起, 這種出分前的可怕氣氛在無形中膨脹, 壓的華婕匆匆逃離教室,穿著羽絨服, 抱著畫板跑出教學樓。
她一科成績都沒問,這種一科一科撕扯的過程,實在太痛苦了,她寧可忍耐著等待。
沈墨仍在球場打球, 對於成績,他沒有任何緊張或恐慌情緒, 學霸的心態就是這麼穩。
其他跟著他一起打球的, 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了, 純粹是心大。
華婕發現自己居然不是第一個來到球場邊畫畫的人, 已有一個男生不在意他人眼光的兀自坐在球場邊視野最好的地方,看一會兒場上的男生,落筆畫一會兒。
邊上許多女孩子不高興的瞪他,嫌他占了看運動帥哥最優位置,他卻渾不在意。
是陸雲飛。
這一周他們的作業是20張動勢速寫,華婕要畫運動中的人,陸雲飛也一樣。
少年早有準備,屁股底下坐著小馬紮。
華婕左顧右盼了下,見球架下有個籃球,走過去問了下是誰的,球場上的姚楠回道:“我的!”
她便毫不客氣的將籃球征用,到陸雲飛身邊,將籃球放邊上,然後一屁股坐了上去。
陸雲飛轉頭看了她一眼便繼續畫畫了,仿佛壓根兒不認識她,也對她毫不感興趣。
“……”準備打招呼的華婕默默將話咽回去,把著畫板,觀察了一會兒便開始落筆。
這倆人往球場邊一坐,顯得不入,偏偏又因為是倆人作伴,而顯得有些和諧。
不少人圍到他們身後,開始一邊看帥哥打籃球,一邊看他們畫畫。
“哇,畫的好快哦。”有女孩子不自覺開口讚歎。
“……”陸雲飛終於抬起頭,朝華婕的畫板上看了看。
果然,那女孩子不是誇他。
他明明比華婕早坐下2分鐘,但他第二個動勢人物才開始起稿,她卻已經畫好兩個,在畫第三個了。
就算是速寫,也沒有這麼快的吧。
陸雲飛乾脆先不畫,看華婕如何下筆。
很快,他便發現之所以對方畫的快,是因為他需要看二十幾秒才能分析明白的線條,她隻要看幾秒就能落筆了。
而且他看二十幾秒隻能畫幾筆,她看幾秒卻能畫十幾筆。
如此一來,她當然就比他快。
陸雲飛抿唇又自己畫了幾筆,忽然抿唇頓住。
幾息後,乾脆收起花瓣,專注看華婕畫畫。
隻見手套觀察過球場上的少年後,先畫一條直線打動勢,標支撐點。
再觀察幾眼,落筆便開始布細節——
動勢線兩邊,展現動態張力的一側線條非常簡單,將人物動態清晰標注便不再贅筆,絕不打破看著的視覺落點。
非動態張力的一側,處理方式就完全不同了,衣服細節、頭發細節等所有能表現出動態的細節都畫出來。
同時,她還利用‘風’等元素把動態感加強,筆法非常熟練利索,幾乎每一筆都是有效筆,從不反複磨線條。
而且,這個畫動勢的意識太強了,隻要觀察幾眼就能開始畫了,像個打印機。
這是需要不斷練習,畫足夠多,才能看一眼就在腦內搜尋到落筆方法和呈現方式,並達到如此高效吧。
華婕明明比他年紀還小,而且才來老師這邊學畫,怎麼能這麼熟練老道?
陸雲飛正努力分析和記憶她的畫法,華婕忽然收筆,轉頭對他道:
“做寫生的時候,不僅觀察能力重要,記憶力更重要。
“這個記憶力還需要畫足夠多速寫去錘煉,就像我隻看一眼,就能回想起自己曾畫過無數類似動態的人,就很容易看一眼便記住。
“因為我畫過的比你多,所以我抬頭看一眼,觀察到的有效信息比你多。
“夏天的公園,冬天的客運站,都是練習速寫的好地方,各種各樣的人夠多。有空我們可以約了一起去客運站畫速寫。或者火車站也行。”
“……”陸雲飛抿唇彆扭的收回視線,低頭看向自己的畫板。
他有空的時間也都在畫畫,怎麼就不如她畫的多了?
他還比她大呢。
好勝心起,他默默下決心,以後要更加多的去隨時隨地的畫畫。
華婕瞧見他側臉,就知道他在兀自生悶氣。
她是靠重生多出來的十幾年,在新手村虐菜。
陸雲飛卻是真正的天才,在同齡人中絕對是畫的最頂級的,甚至比許多年長的人都畫的更好,潛力不可限量。
這樣的人,必然心氣特彆高,無法容忍彆人比自己強也是正常。
她淺淺一笑,並不介意他的內向和沉默,繼續道:
“我剛才是為了示範給你看,才會畫這麼多細節。
“實際上我畫速寫一般隻畫基礎線條,和重要細節,更多的點線連接和細節補充,都會在回家後再慢慢添加。
“畢竟速寫時間有限,這些人不會一直在那兒打籃球,而且我們課間時間真的不長。”
“……”陸雲飛抬頭盯住她,麵頰忽然紅了。
她看似專注畫畫,實際上完全知道他剛才在盯著她,還故意示範給他看。
‘她完全不把我當競爭對手’‘甚至還有種師長般從上而下看待我的寬厚及平和心態’——這兩個認知讓他心情複雜。
她憑什麼不把他當對手?
就這麼驕傲嗎?
覺得他不如她?
甚至認定了他一點威脅都沒有?
陸雲飛惱羞成怒,不僅不準備理她,還要立馬起身拎馬紮離開。
就在這時,華婕又開了口:
“晚自習你會去咱們學校的畫室嗎?
“如果你有空,我可以去畫室把上次我畫玻璃球時調的所有顏色,重新調一遍給你看。”
陸雲飛才抬起一毫米的皮膚,又穩穩落了下去。
“……”他糾結的盯住手中鉛筆,幾秒鐘後才慢條斯理道:
“那我們今天第一節自習課在畫室見。”
華婕唇角上揚,是誘惑小男生得逞的壞笑。
之前在沈佳儒老師畫室裡,陸雲飛就跟老師要了她畫的200個玻璃球看,一直在研究她的調色。
果然,釣魚成功了,哈哈。
預備鈴聲響起,兩個人站起身,陸雲飛拎起自己的小馬紮,華婕將籃球拍給姚楠。
從來不跟人多說一句話,一向不與人打招呼寒暄的陸雲飛,邁出去一步後,居然破天荒的回頭道了聲“再見,晚上見。”,語調有些平,表情有些僵,顯然對此不擅長。
為了知道那些玻璃球的調色方法,他付出了很多。
“拜拜,晚上見~”華婕熱情招呼,重生回來打開心扉後,跟人交朋友這件事,她擅長多了。
沈墨從球場走到她跟前,剛拍過球的手在她頭頂扣下,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陸雲飛。
“……”陸雲飛的視線從華婕臉上挪到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又順著手臂落向少年的臉。
居然是沈墨!
居然是那個從來不搭理他們,傲慢的鼻孔朝天,凶的仿佛每日必殺一人的沈墨!
抿了抿唇,他抱著畫板轉身就走,又變回了沒有禮貌不愛講話的怪人。
“誰呀?”沈墨皺眉問。
“你爸的學生,叫陸雲飛。”華婕抱著畫板,笑道。
“畫的什麼?我看看。”沈墨伸手就要去抓她手裡的畫板。
“不給你看。”華婕抱著就跑,雖然畫他挺正常的,但給他看也怪不好意思的,像個偷拍他的怪姐姐。
“……”沈墨看著小短腿朝著教學樓狂奔,扯了扯唇角。
不用說,畫的肯定是他。
走進教學樓時,他又對著門上玻璃攏了攏短發。
頭發有些長了,但更加不羈。
不愧是他,又帥了。
……
回到教室,華婕又開始覺得氣悶。
她進門正趕上跟學習委員前後腳,對方一進門,就有好幾個同學來問成績。
華婕越過學習委員,嘴唇又抿成了一條直線。
到底……她能不能考進班級前十?
萬一沒考進,沈老師會不會對他失望……
深呼吸,在座位坐下,她情緒有點蔫兒。
沈墨轉頭看了她一眼,問道:
“聽我爹說,你夢想考清華?”
“嗯!我要考清華!”華婕忽然又來了情緒,聲音雖然小小,拳頭卻舉的高高。
“換一個目標吧,給自己那麼大壓力乾嘛。”沈墨撇嘴。
“那……我要考試排名超過沈墨!”她轉頭盯住他,如在看一位強大的敵人。
“……那你還是考清華吧。”他嗤笑:“我是注定當第一的人,沒人能爬到我頭頂去。”
“……”華婕氣的怒瞪他,又泄了氣,望著課本玩手指頭。
考試成績還是快出來吧,對於未知的恐懼,這種希望考進前十,又怕考不進的患得患失,太折磨人了。
忽然一隻手捏住她後頸,激的華婕渾身一麻,雞皮疙瘩蹭蹭竄起,頭皮差點炸了。
她縮脖回頭瞪他,少年優哉遊哉收回手,淡笑道:
“你做我徒弟,我保你考上清華。”
“清華池嗎?”修腳專業?
“什麼?”他挑眉。
“你憑什麼保證?”她撇嘴。
“我想做的事,還從來沒失敗過。”他表情忽然認真下來,眼神灼灼望著她,如盯視獵物,又似正欲言說世上最莊重的誓言。
少年像年輕的狼,肆意而張狂。
一個絕頂聰明的人,擁有決心和毅力,青春期頭角崢嶸,仿佛隨時都要向一整個世界宣戰。
在與沈墨黝黑如沉潭般的眸子對視時,華婕相信他說的話。
那雙眼睛就像有魔力,如刀劍鋒芒,如寒夜冷電,穿透她的靈魂,向她宣誓,她許的願望,他能幫她實現。
她忽然伸手,在他肩膀上搓了三下。
“???”少年瞠圓了眼睛縮肩,怒瞪少女。
這麼莊嚴的時刻,她怎麼動手動腳的?
“向阿拉丁神燈許願前,不都是要搓一搓燈的嗎?”她燦然一笑。
“……”少年盯著她幾秒,忽然明白過來,小土豆信了他的話。
“叫師傅。”他道。
“我不。”她倔強。
“為什麼?你不叫我師傅,我帶著你學習名不正言不順!”他堅持。
“我觀你爹叫師傅,又管你叫師傅,你是占你老子的便宜?還是占我的便宜?”她瞪他。
要是他占他老子的便宜,兩個人都是她師傅,他們父子倆豈不是平輩論交。
要是占她的便宜,畫畫的師傅是她爸爸輩分的,師父師父,師父如父,那他豈不是也是她爸爸輩的?
不乾!
怎樣算都不行!
沈墨忍俊不禁。
正式上課鈴響,老師在門口跟路過的其他老師打了個招呼,便關門進教室了。
沈墨趁老師走到講台前的時間,忽然撞了撞華婕的手臂:
“彆怕,我之前讓學習委員去抄你的分數了,科科及格,而且英語還考了年級最高分,現在就差曆史和生物兩科了。超出我的預期了,挺棒的。”
“?!”華婕詫異轉頭。
沈墨將一張紙塞給她。
“!”華婕一直不敢問成績,就是怕考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