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點評畫時, 華婕仍有自己見地,趙孝磊第一次聽著華婕開口,很有些驚異。
沈佳儒評價時, 再一次誇獎了陸雲飛,主次分明的畫法不僅運用在速寫上, 畫水粉人像寫生時, 也有體現出來,說明不隻是看到彆人的好畫法,跟著模仿而已, 是經過自己的思考, 消化、融合成自己的東西了。
非常好——這三個字沈佳儒連說了兩遍。
對於一向嚴苛, 不太愛誇人的沈老師來說,是非常珍貴的讚許了。
陸雲飛又臉紅,今天他已經被誇了兩次了, 雖然低著頭沒有笑, 卻能從麵頰顏色看出, 他心情很好。
方少珺右手不自覺摳手心, 眼神時不時掃過陸雲飛,充滿了不甘。
錢衝絲毫不掩飾情緒的噘著嘴,臭著臉,也不知道給誰看。
到點評華婕畫時, 老師終於開放了其他三位學生的點評:
“你們也看看這幅水彩,有什麼想說的?陸雲飛?”
“著色柔和了些,體積感的體現還可以通過用色對比更強些來加強?”陸雲飛有些不確定, 水彩畫是不是都相對比較柔和。
“嗯, 對的, 華婕你記一下。”沈佳儒道。
“好的, 老師。謝謝陸雲飛。”華婕真誠道謝。
的確,從水粉轉到水彩,她用色的強度仍有些怯。
“方少珺。”老師繼續點名。
“……”方少珺盯著畫看了一會兒,才開口道:
“畫水彩的爽快度很好,我見過那種畫水彩拿筆磨來蹭去的畫的。
“背景水花很好看,把水彩的美感展示出來了。
“但是留白是不是少了點,畫顯得有點悶。
“這裡是不是可以飛筆爽快一點,乾畫法的飛白會更美。”
沈佳儒垂眸聽著,忽然轉頭盯向方少珺,在她講完後,問道:
“回去研究過水彩畫了?”
“……嗯。”方少珺點了點頭。
“……”沈佳儒抿了抿唇,這是華婕來到畫室後產生的另一化學反應。
方少珺居然為了點評華婕的畫,了解華婕的水平,專門回去研究了水彩畫的畫法和優劣。
“嗯,留白和飛白這兩個點,華婕回去專門練習和研究下。”沈佳儒點頭。
“好的老師。謝謝方少珺。”華婕仍舊很謙遜。
方少珺沒開口,眼神甚至沒有往華婕方向轉。
“錢衝。”沈佳儒終於點到了這孩子的名。
錢衝早已躍躍欲試,甚至有些害怕該輪到他點名時,老師越過他。
此刻沈佳儒話音一落,他立即開口道:
“發際線這裡應該增加對比度,不應該讓水暈過去,降低了體積感。
“這根線多餘。
“這裡不像。
“這個顏色用跳了,鋪上麵這個用過的色會更好。
“這裡不應該勾線,應該直接用色塊與色塊的對比來表現邊緣。
“這裡都畫的什麼玩意,醜死了。
“還有!沒聽齊白石說過,學我者死,像我這亡嗎?學彆人的技法,垃圾!”
他越說越激憤,恨不得將華婕的畫一根線條一根線條的批。
沈佳儒的教鞭終於按耐不住舔血的**,再也壓不住了,抬起來照著錢衝手臂就是一下子。
“啪!”
“老師!”錢衝擋臂,一臉委屈。
“好好說話。”沈佳儒皺眉。
“……”錢衝倔強的彆開眼神。
“人家齊白石說的是:學我者生,像我者死!”華婕見沈老師教訓完了,補充道:“沒文化。”
“喂!”錢衝霍地扭頭。
“好了。”沈佳儒製止,然後將話題拉回畫上:
“錢衝說的前麵幾點還是可以聽聽的。”
“好的老師,也謝謝錢衝同學。”華婕轉頭認真道謝。
“……”錢衝感覺她在嘲諷自己,可他沒有證據。
“華婕你看一下,脖子和衣領之間,這邊承光處,可以直接留白,大膽留白。
“這邊暗處,遠一點,可以直接高濕暈染過去,甚至所有細節都模糊也可以,因為隻要結構表現出來了,就可以去放肆了。”
沈佳儒又提點了幾條細節,華婕一一用筆記在本子上,包括幾位同學的點評也在列。
“你們也休息一下吧。”沈佳儒拍了拍巴掌,示意大家可以溜達溜達,上個廁所,喝口水,放鬆放鬆。
錢衝立即站起身,可才要邁步走出去,便見方少珺、陸雲飛和華婕都沒有動,仍盯著畫看,不知是思考老師的點評,還是在想以後如何改進。
“……”磨了磨牙,錢衝邁出去的腿又收回來,也不落人後的坐下看畫。
“……”沈佳儒目光掃過四個孩子,搖頭笑笑,轉身出了畫室。
……
錢衝又坐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坐不住了。
抬屁股看一眼其他人,他冷哼道:
“一個個裝的人模狗樣的,真那麼用功,也不在這一會兒,虛偽,假模假樣的,切~”
“閉上你臭嘴。”方少珺斜眼瞪他,然後站起身整理畫紙,隨即走到他們來之前老師畫的畫前仔細觀察欣賞和學習。
錢衝揮舞了下拳頭,發現對方沒搭理自己,沒趣的瞪眼睛。
沈老師怎麼招這麼一堆學生,錢衝憤憤掃過所有人。
發現陸雲飛仍坐在那兒看畫,完全沒反應。
華婕正提筆修畫,皺著眉很認真似的。
他想起上周這新來的拿沈墨壓他,現在勁鬆中專,沈墨不在這,看她怎麼囂張。
於是便走到她跟前,伸腳踢了下她書包。
少女來學畫背的仍是上次的灰書包,因為他踢落顏料染的色也還在。
是他戰鬥勝利的勳章。
“我還以為是畫的多好呢,你這水平也很一般吧,你是收著畫,怕我們嫉妒啊?還是真就這水平?我小學就畫這樣了!”站在華婕身後,他盯著她的畫,忍不住撇嘴。
華婕倒是挺能逼叨的,畫出來也不過如此嘛,沒什麼過人之處,哼。
“你小學就畫成這樣?”華婕停筆轉頭看他,隨機冷冷道:“那你進步的還真慢。”
上高中了,這麼多年過去也才畫成這樣而已嘛。
“打這個嘴炮有什麼意思?
“要不咱倆一會兒比畫,然後找老師問問,看誰在比試上能得更高的分。”
錢衝扯唇淡笑:
“要是我畫贏了,你以後就不許再批評我的畫,在課堂上隻許誇我的畫,批評方少珺和陸雲飛的畫,你覺得怎麼樣?”
錢衝壓低了聲音,小聲問她。
華婕挑眉瞟他,在學習的過程中被點出問題,是幫他,這種機會多麼難得,她恨不得每個人都對著她的畫多說幾句,但凡收獲些有用的,那都是占了便宜。
錢衝怎麼這麼幼稚?啥也不懂。
她站起身上下打量他一遍,又看看他的畫,撇嘴問:
“拚畫?”
“你敢嗎?”他斜眼掃過她畫的水彩,一副瞧不起她的樣子。
“……”人在自己一心追求的事上最受不住激。
轉頭看了眼自己的水彩畫,的確不儘人意,但她才剛開始學,有這個水平已經自認為突飛猛進了,偏偏遇到錢衝他們這樣天才的同學,壓力是不小。
但想著自己竭儘全力的去畫去學,水彩水平一定很快提起來,她不覺得以自己現在的認知和學習能力,會比他們差。
隻是,這個成長的過程,這個自己慢慢苦熬追趕的過程,如果一直伴隨著錢衝的冷嘲熱諷和挑釁,未免太痛苦了。
“好,比就比,不過比什麼?”華婕挑著下巴問他。
“哈哈哈!”錢衝忽然笑起來,他轉頭看看方少珺,又掃過陸雲飛,跳開視線做出一副‘簡直不敢置信你居然這麼不自量力’的浮誇姿態。
接著,他又掃過華婕背的書包,看看華婕穿的鞋,盯了眼華婕用的顏料的牌子,心裡嘈了句‘窮土包子’,開口問:
“你有什麼能賭的?”
說著,他伸手上下揮舞,示意她身上沒啥值得當賭注的。
“隨你開口,什麼我都賭。”華婕漫不經心道,身上倒有了幾分沈墨的氣勢。
“行。”錢衝想了想,忽然走到自己來時拎著的幾個大袋子,找到最貴的那一袋東西,他將之丟在華婕麵前,道:
“我上午新買的貂絨馬甲,五千多,夠誠意吧。如果我輸給你,這個就是你的了。”
“誰要你的臭衣服。”方少珺終於將目光從老師的畫前轉向錢衝,這個人真的好吵。
是不太想要,不過既然是他很喜歡的,那奪他所好,倒也不錯。
“可以。”華婕卻應下了。
“如果我贏了,你在我們所有人麵前,大喊三聲‘我畫畫不如錢衝,錢衝畫的好好!’,明天再在沈老師家,當著沈墨的麵,對著我大喊錢衝最厲害。”錢衝戲謔的看她,一臉惡作劇得逞的快感,又挑釁問:
“你敢不敢啊?”
“好。”華婕毫不猶豫應聲,隨即又笑著道:
“不過,如果我贏了,你也要大喊三聲‘我畫畫不如華婕,華婕畫的真好!’你敢嗎?”
“……”錢衝抬頭盯住華婕,微微皺起眉,冷哼道:“有什麼不敢?你要送上門來,我當然同意。”
“這麼想不開嗎?跟他打這種賭?”方少珺不敢置信的瞠目,今天第一次將視線落向始終被她無視的華婕。
這女的瘋了吧?
就算開口示弱和誇錢衝不費一分錢,難道就這麼拿自己的尊嚴和骨氣不當回事?
沈老師收徒那麼嚴格,當年之所以開班,還是因為自己父母求了幾年,老師看她的確可以,才放了口,最後錢衝和陸雲飛能進來,也都是個人繪畫水平極強。
但老師也說過,貴精不貴多,教幾個最強的就行了……結果怎麼就又收了這麼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