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況且況且的緩慢啟動, 錢衝將華婕的皮箱舉上行李架,轉頭看見方少珺正費力的拽著自己的拖箱,努力想將之拎起來。
躁氣少年轉頭看了眼正晃悠著細胳膊顫巍巍舉起大雙肩包往行李架上放的陸雲飛, 看樣子指望對方幫方少珺放行李是不太可能了。
再轉頭看看, 趙孝磊也沒閒著, 沈老師帶的東西同樣不少。
他抿了抿唇,雖然皺著眉, 但還是一把搶過方少珺的東西, 默不作聲將東西舉上行李架, 仰頭展臂整理好。
“……”方少珺盯著錢衝後腦勺, 憋了半天也沒能說出那句‘謝謝’, 見他收回手臂, 忙尷尬的轉頭,假裝整理書包。
沈老師給大家買的是軟包車廂,整列綠皮火車裡的‘頂級豪華艙’, 帶門的那種, 晚上可以關門睡覺, 私密性比較強。
而且一個包廂裡隻有四張床, 相對著的兩個上下鋪, 軟乎乎的睡起來更寬敞也更舒服。
沈老師為了舒適, 雖然隻有六個人, 還是買了兩個包廂的8個床位。
四個孩子一個包廂,趙孝磊和沈佳儒一個包廂。
“考慮到安全問題的話, 我們兩個睡下鋪。
“考慮到方便的話, 你們兩個睡下鋪。
“你倆選吧。”錢衝放好包拍拍手,轉頭像老大哥一樣問方少珺和華婕。
陸雲飛才要在下鋪坐下,又遲疑的仰頭看了看其他三人。
見他們仨似乎都陷入思考, 他屁股這才慢慢落在下鋪座位上,不管怎麼說,先坐會兒也行吧。
“上鋪吧。”方少珺率先開口,轉頭看向華婕。
“好。”華婕點了點頭,然後將自己貼身的小包丟在上鋪,指了指下麵的鋪位,笑著問錢衝:“可以坐一會兒吧。”
“坐吧。”錢衝挑挑眉,裝模作樣點了點頭。
他們要在火車上坐十幾個小時,吃一頓晚飯,睡一覺,明天早上抵達哈爾濱。
方少珺坐在陸雲飛身邊,華婕坐在錢衝身邊,總算都安頓了下來。
四個孩子齊齊舒出一口氣。
然後,是死一般的寂靜和尷尬。
不在一起畫畫的時候,四個人完全不知道該乾啥,該說啥。
手都沒地方放。
正這時,一位售貨員探頭問了句“華婕坐在這人吧?”,總算打破了僵持的氣氛。
“是我。”華婕忙舉手,貓著腰站到過道上。
“來,這些瓜子薯條啥的給你吃。”阿姨說著坐在鋪位邊緣,將捧著的一堆零食全放在了床鋪上。
“我不能要,阿姨——”華婕忙要推拒。
“拿著吧,都是車長給你買的,錢都付完了。”列車售貨員阿姨笑著拍拍身邊,“坐吧坐吧。”
華婕於是又坐回去。
其他三個少男少女看看華婕,又看看放在床鋪上的零食,雖然這些吃的值不了太多錢,但莫名還是有點羨慕。
所以……華婕爸爸到底是乾啥的啊?人脈好廣的樣子。
“你爸爸現在創業怎麼樣啦?”阿姨一手按著放在過道上的售貨小推車,一手搭著華婕的腿。
“還挺好的,雖然辛苦,但畢竟是自己喜歡的事,每天都乾的風生水起。”華婕笑著道,她爹現在也算是重拾年輕力壯時期的活力了。
每天都可熱愛生活了,工作賊積極。
“我們跑車提起你爸,都羨慕的不行。”阿姨說著摸了摸華婕的背,“有個好姑娘啊,命好。”
“啊,哈哈。”華婕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阿姨坐著又聊了兩句,拍拍華婕的肩膀,道一句有啥事都可以喊她,便離開繼續去售貨了。
華婕將零食放在桌上,跟大家一起吃。
陸雲飛道了聲謝,默默撕開一袋瓜子,卡蹦卡蹦嗑了起來。
方少珺沒有動手,轉頭望向窗外,錢衝翹著二郎腿,目光轉了轉,也沒啥話說。
空氣又凝結了。
華婕才想著要不要把速寫畫板抽出來,忽然又有一個乘警走過來,問道:
“華婕?”
“是我。”少女忙又站起來。
方少珺等人齊齊回頭望,發現這次沒有零食。
“怎麼樣?冷不冷?溫度什麼的都適應嗎?”乘警叔叔說著伸手探了探窗口,發現不漏風。
“挺好的,不冷。”華婕忙禮貌回應。
“嗯,晚上吃飯的時候,我過來接你,你跟著我一起去餐車吃飯。”乘警叔叔道。
“謝謝叔叔,不過不用的,我跟老師和同學們一起吃就行。”華婕忙不好意思的推拒。
“沒事兒,你先坐著吧,晚上我再過來喊你。”乘警叔叔說著拍了拍華婕肩膀,目光在其他三個同學臉上梭巡一圈兒,這才轉身走了。
華婕舒口氣,默默坐回去,眼神與其他三人對視一圈兒,大家誰都沒說話。
錢衝二郎腿又晃蕩了下,才想跟華婕說互相畫速寫或者人像素描,忽然又有人朝著他們探頭。
四人齊刷刷抬頭。
“中午吃飯了吧?”女列車長一眼看到華婕,開口問道。
“吃過了,謝謝阿姨的零食。”華婕再再次站起身。
“沒事兒,多吃點吧,看瘦的。”女列車長說著將手裡的一雙一次性拖鞋遞給她:“穿這個吧,舒服點。”
“啊,謝謝阿姨。”華婕忙接過,一臉的感動。
“不用謝,你爹都交代了,我們肯定得過來看看你啊。”女列車長眼睛彎彎的開玩笑,“行,都把身份證和車票拿出來吧,一會兒檢票的就過來了。”
不等華婕應聲,女列車長忽然抬手朝著站在門頭的負責這節車廂的列車員道:
“小張,你過來,這個培訓的時候送了你一把小桃木劍那個華叔記得不?”
“記得,小桃木劍我現在還掛腰上呢。”穿著列車長製服的小張走過來,一邊說一邊掀起衣服要給列車長看看他的桃木劍。
女列車長忙伸手按住,“不用不用,呢,這個小姑娘,華婕,你華叔家閨女,坐到哈爾濱,路上你幫著看看行李,有點啥事兒照顧著點。”
“啊,華叔家閨女都這麼大了。”小張探頭看了眼華婕,一笑起來眼睛就沒了。
“叔……哥哥好。”華婕繼續微笑。
“行了,你們坐著吧,有事兒喊誰都行。”女列車長說著拍拍華婕肩膀,把列車員小張也拍回了崗位,自己才擺手告彆離開。
“……”華婕再次長長吐出一口氣,坐回軟鋪時,感覺起起坐坐的腰都酸了。
“你是本次列車的紅人明星嗎?”錢衝終於按耐不住,嘲諷開口了。
“看樣子好像是。”華婕並沒有被他嘲生氣,反而笑著一本正經道。
“噗。”錢衝忍俊不禁,“一起速寫吧?你畫我,我畫你。”
“好哇。”華婕說著站起身,“在大包那裡夾著,你幫我取下來唄。”
錢衝幫她取速寫板和鉛筆橡皮時,華婕順便讓他把沈墨送她的書包也拿了下來。
她坐下後先將畫板放一邊,抱著沈墨的大書包拉開了拉鏈。
裡麵滿滿登登全是零食,千禧年前後經典零食比巴卜,鍋巴,核桃酥,雞蛋蛋糕,無花果乾,喜之郎果凍,旺仔小饅頭……甚至還有一包跳跳糖。
華婕一樣一樣翻看,覺得這一包東西,好像是小學生參加運動會前,父母給準備的吃的啊!
她將AD鈣奶和健力寶掏出來給大家喝,見陸雲飛嗑瓜子嗑的嘴巴乾乾的,她乾脆幫他撕開一根吸管,戳進鈣奶裡,塞進他手裡。
“……”陸雲飛於是一手鈣奶,一手瓜子,抬頭怔怔望一眼華婕,忽然覺得這個明明比自己小的女生,這麼像大姐姐呢?
搞的他好似個寶寶啊。
“你畫不畫啊?”錢衝走到包廂外,按下過道另一邊床邊的小坐,坐下後催她。
“知道了。”她又將開了一瓶鈣奶,塞進錢衝手裡,轉頭看看方少珺,見對方已經再次看向窗外風景,便沒主動搭話。
自己也叼了一瓶鈣奶,撕開一袋比巴卜,這才側身靠著車廂壁,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穩當,對著錢衝畫起來。
車廂內這一小方天地,除了況且況且的火車聲、吸鈣奶和嗑瓜子的聲音外,便隻剩下嘩啦嘩啦鉛筆劃過紙張的聲響。
窗外城市的風景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連綿起伏的山景,白茫茫的濕地草場,披霜掛雪的原始森林,還有隔一段便有的電線杆。
北方的山荒涼而豪邁,偶爾飛過的鳥群,肅冷的野外風光多了絲生動趣味。
又坐了一會兒,方少珺也掏出畫板,畫的卻是窗外一閃而逝的自然風光。
隻有陸雲飛還在慢條斯理的嗑瓜子,望著窗外長久的發呆。
……
火車上的一夜很快度過,孩子們一直畫到快熄燈才停筆。
夜裡大家都有點興奮,不太睡得著,但也默契的沒有尬聊。
雖然一起畫畫度過了好幾個月,但他們好像還是不太熟。
熄燈後,華婕躺在被窩裡,探頭往外看,火車外一掠而過的樹和草場都是白色的,反射著夜晚的光。
那種廣袤的曠野,荒無人煙的空涼,讓人產生想衝進去放肆狂奔的衝動。
華婕趴在床鋪上,望著窗外,被大興安嶺的原始之美所觸動。
腦中忽然浮現《鬼吹燈》第一部開頭,許多劇情都是在東北荒野中發生。
在那廖無人煙的山野樹海深處,到底是怎樣的呢?
有熊吧?有蛇嗎?狼和傻麅子之類的呢?
“錢衝,你睡著了嗎?”華婕小聲問。
“睡不著,乾嘛呀?”躺在她下鋪的錢衝有點心煩的問。
“我給你講個睡前故事吧。”她小聲道。
“scp嗎?”他立即來了興致。
“不是,我再給你講個新的。之前遇到個哥哥給我講的,他說再過幾年,他就把這個故事寫出來。”華婕一邊說,一邊道:
“是個盜墓故事,從前有兩個好夥伴,一個叫胡八一,一個叫王凱旋……”
她伏在床鋪上,小小聲的講了起來。
錢衝仰躺著,閉目認真傾聽,剛開始還沒覺得,聽著聽著便入了迷,時不時被嚇一跳,或者勾的急問‘然後呢?’。
隔壁鋪上的方少珺原本背對著華婕,過了一會兒翻身躺平,支棱著耳朵也聽了起來。
陸雲飛同樣側過頭,時不時睜眼朝著華婕的方向看一看,顯然也在聽。
待講到九層妖塔的時候,三個孩子已經徹底沉浸在故事裡,一邊害怕,一邊期待起來。
待胡八一當知青和當兵的段落都講完,華婕的興頭也淡了,講的也有點困了,便收聲留下四個字‘’,便準備睡覺。
錢衝憤憤道:“你這就很過分了啊,scp不講完,這個盜墓故事也不講完,你這樣的要是寫,非得被作者追殺寄刀片不可!”
“哈哈,這個盜墓故事要講完,那十天十夜也不夠,我們還是好好睡覺吧,明天還要繼續趕路呢。”華婕笑嘻嘻道。
“……”陸雲飛整理了下被褥,沒有開口,乖乖接受了現狀。
方少珺一直都是假裝睡覺偷偷聽故事,自然也不可能開口催更,雖然很想繼續聽,但也隻能忍住。
“那你什麼時候繼續講?”隻有錢衝最性急,也最直接。
“等以後我有空的時候,你要是想聽,可以來求我。”華婕掖好被子,打了個哈欠。
“……”錢衝氣呼呼瞪著上方的木板,恨不得踹上一腳。
又過了一會兒,陸雲飛鋪位上傳出和緩的呼吸聲,一向慢性子的少年最快睡著,而且很老實不打呼。
華婕隱隱也有了睡意,懷裡揣著的手機卻忽然震動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