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中采訪終於結束了。
剩下的,陳主編再自己找找點，找找梗，補補內容找找感覺就可以了。
她整理文稿，回看審視這些文字時,一直沒什麼存在感的陳學廣教授終於站了起來。
來找華婕的人,好像都辦完了自己的事。
隻剩他陳教授啦。
“華婕,可以跟你聊聊嗎？”陳學廣走到華婕跟前,笑容溫厚，實打實學者溫文爾雅又帶著文氣傲氣的模樣。
“啊……好。”華婕點了點頭，她記得陳安通介紹過這位陳教授，好像是上交大傳播學的博士導師呢，超厲害的國家級頂流人才。
她以為這位陳教授就是陪陳學廣來買畫的呢，所以也找她有事嗎？
她記得上交大的多媒體和設計學院是非常厲害的設計院校,是上海非常牛逼的設計類院校,而且好多外國優秀設計類大佬都被邀請道這所學校帶過課。
華婕畢業後在上海工作,遇到過一個還沒畢業的實習生是上交大多媒體和設計學院的,這個朋友當時還帶著她去蹭過一節課。
那是一節平麵設計大課，老師是從國外回來的專家，在國外學習的是英文設計,字的設計，回來後開始研究和推廣漢字設計，一直強調漢字其實非常美,倡導大家在設計海報和許多東西的時候，棄掉英文而選擇中文。
這位老師還分享了自己用漢字為主題,設計的如電影海報、商品廣告海報、畫展宣傳海報等等。
的確非常漂亮。
沈墨在書架邊站累了,拎著把椅子放在華婕邊上,倒騎著坐上後,跟華婕一起盯住陳學廣，等著他開口。
陳教授得到應允，這才十分紳士的坐下，並慢條斯理的翹起二郎腿：
“是這樣的，華婕，我是複旦和日本早稻田培養出來的傳播學的博導教授，最近在上交大籌劃創建一所適應即將到來的多媒體時代的設計學院。
“比如將繪畫運用在各類商業的設計項目上，比如我們看到的電視廣告也是一種與傳播學息息相關的設計工作，我們電腦的頁麵，也是靠設計來呈現……
“現在我們看到許多外國科幻電影，對電腦、手機之類的有非常豐富的想象，隨著科技的發展，我想我國在這方麵也會與國際接軌。
“但是當科技發展起來的時候，這方麵人才卻未必能立即跟得上。
“所以我想通過這樣一個設計學院的創建，在未來向市場輸出這樣的人才。
“這樣的一所設計院校，收攬的很大一部分人才，必然是有美術基礎的人才。
“因為無論你是使用紙張，還是電腦，或者是什麼來做設計，基礎的圖和文是必不可少的，那麼就必然要具備這方麵審美超然的孩子。”
“……”華婕點頭後，轉眸與沈墨對視一眼，兩個人都已經隱約明白陳學廣要乾什麼了。
而且，華婕其實根本不需要陳學廣教授對多媒體設計這一塊兒多做介紹，她對未來這部分發展的了解，可能比陳教授還深。
“前陣子，我在雜誌上看到關於你的報道時，我就想到，我要創建的學院，需要的正是你這樣的人才。
“所以，我想來勁鬆看看你。”陳學廣說到這裡，麵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已經說了這麼多了，關於自己的暢想，和自己的身份，都闡述的七七八八了。
這時候，這個孩子該露出崇拜和豔羨的眼神了吧？
來吧？
他準備好了。
得意笑容轉為矜持，陳教授看著華婕，等啊，等啊，1分鐘過去後，仍沒得到少女的崇拜和向往。
“可是陳教授，我才上高一下半學期。”華婕看了看站在門口的沈佳儒老師，心想，畫的好，還能高一直升大一？
還有這種操作嗎？
陳學廣砸吧了下嘴，難道是自己拋出的誘惑還不多？
上交大這個名頭還不夠硬嗎？
他維持著微笑，繼續道：
“倒不是說現在就要你來上交大念大一，因為我的學院在創建初期，可能要一兩年後才能徹底建成，正好跟你高中畢業的時間能連上。
“你應該可以成為該院校創建後的第一批大學生。
“我是這樣想的，如果你答應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安排你來上海交大附中念高中。”
說到這裡，陳學廣微笑了下，交大附中，這在上海已經是很多人向往的學校了。
不少來上海瘋狂買房的溫州買房團啥的，就算買了好多房，都也未必能在交大附中念書，更不要說得到最好的班級，最好的教學資源啦。
他望著華婕，然後……仍然沒有看到豔羨和激動情緒。
少女隻是在專注聽他說話之餘，點了點頭回應他。
他隻怪她像個木頭……
陳教授無奈的抿了抿唇，之前的從容和篤定有點被撼動。
難道天才特彆難以打動？
他想了想，乾脆繼續加料，他就不信自己這麼多好條件擺出來，都無法讓一個高一小孩子興奮起來：
“最好的教學資源，最好的讀書環境，我這邊都可以幫忙提供。
“高中畢業特招進入上交大，到時候師資力量和校園內的設施資源、宿舍資源等等，最好的全部優先給你挑選。
“比如單間宿舍，比如畫室、畫材，還有所有課程向你開放等等。
“如果你這邊有什麼其他需求，也可以向我提，我能提供的都會幫忙。
“像我和學校的需求，其實就是對你這樣專項特彆強的人才，真的是求才若渴。”
陳學廣說到這裡，再次停頓，麵對華婕始終如一的表情，和偶爾神遊的狀態，他這個溫文爾雅的中年教授，也開始有點想抓狂。
她難道就不覺得這些條件太誘人了嗎？
不心動嗎？
不想立即答應，收拾東西去上海嗎？
上海誒。
她應該還沒去過吧？
電視上常放的啊，現代化大都會誒，連最火的香港電影，都喜歡在上海外灘取景呀。
一個常在電視上看到大上海，從來沒去過的女孩子，難道不向往那裡嗎？
聽到這麼多好條件，送到她麵前，請她去擁有，她不激動嗎？
沒有開心的想尖叫嗎？
還是這個孩子就是這麼的叛逆，他越是熱情相邀，她越要唱反調？
華婕見陳教授又停了下來，忙收斂心神。
她方才正在回想上一世，也的確有些感慨。
曾經夢寐以求的東西，現如今居然有人捧到麵前……
想一想自己曾經想要融入上海多難，這一會兒便感慨多深。
想要上海戶口，得拿著本科證去辦暫住證，然後在上海交7年社保，這還不能立即拿到戶口，還要排隊。
比她優越的人才，就比她分高，分高的人先得到戶口。
因為沒有戶口，好多福利都享受不到，念書這些更不要提了。
而且，因為沒有戶口，就算有錢，她想買房都買不了，外地人隻能夫妻共同買房才行，單身不可以買。
可現在，她既沒有上海戶口，也沒有暫住證，居然能享受上海最優秀的教育資源了？
朝著陳教授笑笑，她仍沒有接話。
“像你那幅《和諧》，就顯示出你對色彩，對色彩能引發的人的情緒，都有極大的天賦。
“這部分能力，無論用在傳播學上，還是用在設計學上，都是驚人的。
“如果不學這一塊兒，真的很可惜。
“所以，我想跟你溝通下，你願不願意跟我去上海念書呢？”陳學廣懇切道。
他是真的願意好好培養下她，他有信心將她培養成這方麵數一數二的人才。
一直站在門口的沈佳儒忽然邁開腿走到長桌邊，坐在了沈墨邊上，表情嚴肅的看著華婕和陳教授。
方才已經收起筆和本的陳主編，早就將之都掏出來了，刷刷刷記錄了好多東西。
上交大的教授親自來招生，這樣的新聞，也太勁爆了吧。
陳安通本來還是挺希望華婕到上海的，畢竟自己喜歡的小畫家離自己近了，說不定買畫什麼的，他都能優先。
可是聽著聽著，他又不樂意了。
怎麼總覺得陳學廣教授是要把華婕往外露上帶呢？
這是要她學設計？
彆啊……
揣著這樣的憂慮，陳安通也拉了把椅子。
於是，幾個大大小小的男人坐在華婕邊上，各個瞪著眼睛盯陳教授，把陳教授看的直發毛。
陳教授清了清嗓子，努力忽略其他人，隻將目光望著華婕。
華婕沒有立即答應，也沒有立即拒絕，她長長吸一口氣，感受了下此刻感慨萬千的情緒，再將這口氣長長的吐出。
然後才慢條斯理的開口道：
“陳教授，真的非常謝謝你的看重。”
“……”陳學廣忽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這句話後麵，是不是還有個‘但是’？
“但是，我想去北京上大學，所以，非常抱歉。”華婕不好意思笑笑。
而且她現在跟著沈老師學畫，怎麼可能離開勁鬆。
就是再大的誘惑，能大的過‘給沈佳儒當學生’嗎？
“……”沈佳儒舒服了，身體終於放鬆的靠在椅背上。
這個陳教授居然來挖他的學生，太天真了。
這孩子現在跟著自己學畫畫，缺上交大那麼點資源嗎？
華婕缺什麼是他沈佳儒不能給的？
在他的地盤上搶人，簡直是不長眼！
“……”陳學廣瞬間梗了下。
果然，‘但是’雖遲但到。
“你要去北京念大學……現在就決定了嗎？”陳學廣追問。
“是這樣想的。”華婕點了點頭，有沈墨這個天才給她補課，加上自己成年人的理解能力和專注力，還有肯吃苦肯用功肯下狠心……應該……差不多……可以考上吧？
“哪所學校呢？是清華辦雙年展的時候，跟你聊好了嗎？他們給出了什麼優渥的條件？”陳學廣不服氣的問。
“啊，並沒有，是我自己想考到那邊。”華婕微笑。
“想考清華？”陳學廣。
“也沒有想那麼明確吧。”華婕不太想跟外人說那麼多，畢竟很多事情八字還沒有一撇，隻存在於她自己的理想預期中。
“將來想生活在北京嗎？”陳學廣繼續追問。
雖然北京是文化、整’治中心，但……上海現在也在大力扶持文藝文化發展，沒必要非去北京啊。
“……”陳主編刷刷刷跟著陳教授的問題做記錄。
媽耶，陳教授問問題，簡直比她這個主編問問題還細。
“將來生活的話……”華婕想到了北京的沙塵暴、汙染、堵車、乾燥等等問題，猶豫了下，才開口道：
“可能想去上海生活多一點，也可能回勁鬆吧，畢竟家人和沈老師都在勁鬆。”
“我將來也未必就留在勁鬆，你父母也不一定非要在這裡呆一輩子，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沈佳儒笑著插話道。
閉關結束後，說不定他會離開勁鬆，也未可知。
而且以後的生活和工作，他也要考慮考慮沈墨在什麼地方。
華婕忙點頭。
陳學廣看了看沈佳儒，又看了看虎視眈眈瞪著自己的沈墨，最後視線落回華婕身上，想了想道：
“你如果去北京上大學的話，應該就要在北京生活了吧。”
大多數人都會留在念大學的地方。
華婕搖頭，“也不一定在北京上學就一定要留在那裡嘛，世界那麼大，四處走走、住一住，不也挺好的嘛。”
重來一世，多不容易呀。
將來總要多體會體會這一生，多看一看這世界吧。
“可是同窗，老師都是人脈，都在北京，如果離開的話，大學四年積累的許多東西不是都……”陳教授的回答也算很真誠了，是個長輩會替小輩考慮的東西。
但華婕還是搖了搖頭，笑道：
“說不定，我才是個那個人脈呢。”
不為彆人停留，而是讓彆人跟著她走嗎？
陳主編抬頭望向華婕，她仿佛看到了一顆放蕩不羈愛自由的靈魂。
這小姑娘平時總是一幅笑吟吟的樣子，讓人忽略掉她骨子裡的傲氣。
如今這三言兩語一聊，就不自覺露出來了。
陳主編忙轉頭示意埃米爾。
埃米爾已經很有默契的端起相機，哢嚓哢嚓拍了起來。
陳學廣張了張口，但半晌也沒再說出一句話來。
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有自己的想法了，不像他們那個時候，隻有一門心思往上走，往前走。
歎口氣，陳教授終於隻得悻悻道：
“如果你改變了主意，可以隨時聯係我。”
“真的非常謝謝陳教授。”華婕誠懇道。
有一個人如此認可自己，相信自己是個好苗子，好人才，總歸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唉，終究是沒能說服你。”陳教授攤了攤手。
華婕哈哈一笑，如孩子般眯起眼。
陳學廣望著對麵小姑娘的表情，隻得釋然了。
這時趙孝磊從樓下走上來，站在書房門口道：
“華婕爸爸說今天晚上他招待所有外地來的客人，和沈老師一家，到飯店吃飯。
“一會兒他過來接人，咱們一起聚一聚。”
“好。”沈佳儒站起身，率先笑著應了。
眾人紛紛跟著鬆懈開來，有的伸懶腰，有的往外走，有的仍望著牆上的畫依依不舍。
華婕扭了扭脖子，見陳春曉收拾好紙筆準備走，忽然想起什麼般開口道：
“陳主編。”
“？”陳春曉轉頭望過來。
“我有一個提議。”華婕走到陳春曉身邊，組織了下語言，便開門見山道：
“觀眾是很容易膩的，尤其是對一個人的臉，一個人的故事也許能讓觀眾的愛持久一點，但如果沒有強烈的新意，也可能令人提不起興致。
“我相信您這次來勁鬆，采訪我之後一定能寫出很吸引人的稿子，但是如果能有更大的爆點，一定能讓雜誌在第二次封麵主推我的時候，讓觀眾的興趣不遜色於第一次見到我。”
“哦？”陳春曉瞬間來了興致，剛收起來的本子，再次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