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嚴肅的活動,在四個孩子的又哭又笑中,變得活潑起來,熱血起來,甚至中二起來。
獎頒完,錢發完。
合影時,孩子們又一起喊沈佳儒上台。
於是,除了獲獎畫家們合影外,還有許多照片中,出現華婕和沈老師亂入。
中午宴會,沈佳儒師門5人就占了半桌,熱熱鬨鬨的惹的其他人很是羨慕。
畫畫的人多半有些孤僻或怪脾氣,少有聚到一塊兒,又都不太熟,還能熱熱鬨鬨的。
像沈門幾人,方少珺傲慢清冷,錢衝急躁壞脾氣,陸雲飛又沉悶寡言……連沈老師也是矜傲不太喜歡與人接觸的人,居然能處的這麼融洽,真是奇跡。
大家飯吃到半飽時,媒體人們就忍不住了。
大多數編輯和記者都圍到沈佳儒這一桌,他們首選的采訪對象自然是三名獲獎的小朋友。
於是,還沒吃飽飯的方少珺三人便被拉到酒店邊上的小包間裡,被記者等媒體人排隊圍剿。
二十多分鐘後,方少珺回到桌邊,卻隻看到了錢衝。
等啊等啊,久久等不到陸雲飛回來。
陸同學居然成了這次比賽中,最受媒體關注的獲獎者。
藝術圈在評冠亞季時,對方少珺穩紮穩打的紮實基礎、傳統審美和魄力創作非常認可。
對陸雲飛的新東西雖然很愛,卻因為太新了,而難免遲疑。
可這個世界不管藝術的專業內容,媒體人則是完全追逐‘新聞’,越新越好,越奇越興奮。
新的玩法,才有新的衝擊嘛。
於是,陸雲飛的超寫實畫法,瞬間成了人們覺得最能衝擊市場的爆點話題。
你跟雜誌和報紙用戶談方少珺的畫,說不定這些人會睡著。
可如果你說有一幅畫,放在屋子裡,每次路過都會因為誤以為是真人坐在那兒而嚇一跳,你說刺激不刺激。
而且,麵對方少珺,大家也問不出什麼問題啊,無非就是你潑的那個金漆,裡麵混的金箔花了多少錢啊之類的。
但麵對陸雲飛,問題可就多了——
畫多久?
難不難?
費不費眼睛?
累不累?
請說出你的故事……
可以預見,當這些新聞逐漸投放到市場後,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蓋過方少珺的風頭,恐怕也是必然趨勢了。
方少珺忍不住歎氣,難道這就是她的命?
永遠當第一,但出圈的永遠是第二。
“華婕你偏心!”桌邊,方少珺拿調羹敲了敲碗。
“超寫實你又畫不了。”華婕如實道。
這玩意,一般人都畫不了。
彆人畫畫最多就是累,超寫實畫,哈,那是要命。
“這倒是……”方少珺想到一副畫要畫幾個月,摳到每一絲皮膚紋理……
歎口氣,她不得不感歎,華婕真的是看人提建議,絕對因地製宜。
超寫實什麼的,還是算了吧,可怕!
最後一道果盤上桌,錢衝一邊啃水果,一邊轉頭看向陸雲飛呆的小屋。
這麼多人采訪嗎?
怎麼還不出來?
……
小屋裡,記者拿著小本本,不停的做著記錄。
“您最初是怎麼想到,要把一幅畫深入到這種程度的呢?”記者挑眉問道。
“這要感謝沈老師和華婕。”陸雲飛道。
他今天說了好多話啊,現在好自閉啊,口好乾,好想回家。
“華婕?被你們拽上台,拿紅包砸的那個女孩子?那顆朱砂痣?”記者問。
“嗯。沈老師說對一幅畫的深入能力,是因人而異的。每個人都可以靠加強自己的深入能力,去尋找自己的界限和方向。
“或者不斷不斷的做加法,做到極限為止,就能看到自己的路。
“或者忽然領悟了,明白要如何做減法,然後在自己的藝術道路上不斷風格化。”
陸雲飛說罷,看了看記者,隻見對方隻一邊瞪著眼睛看自己,一邊刷刷刷做速記,也不知道聽懂沒聽懂。
抿了抿唇,喝一口水,他又繼續道:
“感謝華婕,是因為她非常篤定的告訴我,細化,要細到什麼程度?
“每一根睫毛生長方向的不同,每一顆指甲形狀不同,左右臉不對稱……
“每個人臉上的皺紋都不同,那是歲月留下的痕跡,是這個人獨特的故事的記錄,它們就像古人印刻在石壁上的象形文字,很難懂,但細細去讀,那是屬於這個人喜怒哀樂的曆史。”
“……”記者有些癡癡的低頭望著自己速記下來的句子,“這是華婕說的?”
“嗯,是她跟我做比喻的時候講的,所以我細細的畫人物臉上每一條紋理,每一根肉眼可見的線條。”陸雲飛說著說著忽然笑了,似乎覺得很有趣:
“就像《上海女人》這幅畫中,女人有幾根頭發發梢部位是微微泛白的,因為模特早上喝的牛奶,低頭時發絲落在杯子裡,沒有注意到,就這樣來到我麵前,被我捕捉到,記錄在畫裡。
“這也是超寫實油畫的魅力,你能在這幅畫裡,看到太多太多的細節了,每一處都有意思。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說不定天天有新發現新感覺。
“我想買到這幅畫的人,會體會到這種快樂吧。
“它不僅是掛在牆上的畫,更是一個每天陪著你,與你有無聲的、細膩的互動的朋友。”
陸雲飛似乎不擅長笑,他的笑容很小,有一絲靦腆。
講這一席話的時候,他聲音也不高,語速特彆慢,那股融在他氣質裡的慢條斯理都顯露在他語調裡。
可他那樣的沉醉,眼眸微垂,睫毛輕微顫動,嘴角時不時翹起,顯示著他對畫畫這件事,如此沉醉,如此深愛。
記者是個隻會畫櫻桃小丸子的手殘,可聽著陸雲飛低聲徐徐講述,看著他那樣溫柔、那樣陶陶然仿佛已經遨遊在繪畫的幸福幻想世界裡的表情,她忽然好像明白了繪畫的魅力。
她深吸一口氣,耳根微微發熱。
追夢少年融在血液裡的,雖然不驚濤駭浪,卻暗潮澎湃的熱血,徹底感染了她。
“以前畫畫時,我總是害怕自己畫的太慢了,可又想在畫麵上留下更多細節。
“後來華婕對我說,就放開手去畫細節吧,看看能畫到多細。”
陸雲飛挑起眼皮,目光定定與記者眼睛相對:
“所以我要謝謝我的授業恩師,教會我技術,尊重我的風格。
“我也感謝華婕,她是小老師,極大的幫助我揚長避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