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紀編修之名響徹千渠時,年關也近了。
今年千渠百姓不必擔心凍餓,也不必冒寒風挖草根。家裡有餘糧,還有置辦的年貨,一家人可以圍著火爐炭盆,過一個富足新年。
給田裡除過草、造過肥,剩下的居家時間,正是人們醃製鹹菜、釀造米酒、說親嫁娶、縫補被褥、剪裁新衣的時候。
宋院僅有最後一項活動,且由藺飛鳶獨自完成。
“除夕之前我最忙,你可知為何?”
藺飛鳶示意宋潛機試新衣。
宋潛機腰背挺直,張開雙臂:“這時生意最好。一過年關,元宵之前不開張。”
“對。”藺飛鳶驚訝地看他一眼,“我還會勸客人們,一年到頭了,欠下的債,就去還,該了的恩怨,就去了,該殺的人,就去殺。不要拖到明年,明年漲價。”
但今年他在宋院唱曲、裁衣、喂貓。
那隻骨瘦如柴的小凍貓子,已經被他喂得長大一圈,皮毛濃密,油光水滑。每天安逸地臥在簷下窗台上,像一隻黃白相間的大毛團。
紀辰有次逗它,它愛答不理,逗急了還會亮爪子撓人,呲牙咬人。氣得紀辰罵它貓似其主,不識好歹。
“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就是我上輩子喂的貓,報恩來了。”藺飛鳶低聲說。
“衣服很美。”宋潛機微笑,“你想得更美。”
藺飛鳶吃癟,一邊整理毛領,一邊警告道:“穿這身行走修真界,彆說是我做的。”
暗煙紅的大氅垂落,領口鑲一圈黑狐毛邊。衣擺用金線繡出條條雲水紋,針腳細密,像河裡流淌的水,天上飄散的雲。
“不說。”宋潛機點頭,象征性地照顧一下對方的麵子和名聲。
藺飛鳶從不誇人,隻輕哼道:“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金鞍。你看看你,田裡農夫變天上仙尊了。”
宋潛機原地轉一圈,配飾金玉相擊,聲音清脆:“有些繁瑣厚重,活動不甚方便。”
他更喜歡柔軟輕盈,隨時能乾活的衣服。
袖子卷起能插秧,靴子結實能下地。
藺飛鳶怒道:“你是去赴宴,不是去打架殺|人,要方便乾什麼?華微宗陣法厲害,在宗內動手你討不到便宜。到時發現不對勁,立刻跑路逃命,有多快跑多快,明白嗎?”
宋潛機搖頭:“這次是他們請我,要跑也不該我跑。”
雖然他跑得很快,但他這輩子懶得再跑。
“平時多好說話,怎麼這時候犯倔?”藺飛鳶皺眉,“你把我的靈氣封印解開,讓我施術改換形貌,隱藏修為,假扮護衛弟子跟你同去。”
“傷好了?”宋潛機問。
“我……”藺飛鳶想說好了,怕對方趕人,自己沒理由再多留。想說沒好,又怕宋潛機說沒好就留下養傷,彆湊熱鬨。
“我”了半天,無言以對。
“想去便去,隨你。”宋潛機不同他計較,推門而出。
屋外薄雪飄飛,像風中零落梅花。
他的竹枝條花架、菜地籬笆,都鑲著一圈毛茸茸的白邊。
紀辰、孟河澤正坐在桌前等飯。兩人用筷子沾了雪水桌上比劃,討論劍陣演練。
衛平端出熱氣滾滾的羊肉暖鍋,喜道:“先生新衣真好看。”
縱然是陰天,煙紅色衣料依舊反射暗光,細看熠熠生輝,貴重且低調。
“確實不俗!”紀辰抬頭,對孟河低聲道,“宋兄心裡還是有陳大小姐一席之地啊。你看他不僅願意去,還專門換一身新衣服。你何時見過他穿禮服我是從沒見過。”
孟河澤抄起筷子另一頭,點了點紀辰的腦門:“你這腦子裡,整天都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