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事辦,你們先回去吧。”
二人不走。
終於背後刀風靜歇,宋潛機回身,大步向前,高聲道:“在下宋潛機,子夜道友好,初次見麵,冒昧打擾——”
孟河澤紀辰對視一眼,看見彼此眼中震驚。
練刀者是子夜文殊,宋潛機為何主動打招呼?
他從不主動結識修士,莫非青崖院監是位隱藏的中地高手?
一個是曾經最年輕的元嬰,成名多年的天才。
另一個後來居上,從登聞大會到渡雷劫,才短短一年。
在宋潛機麵前,旁人不好多提子夜文殊。
在子夜文殊麵前,青崖眾人也不提宋潛機。
兩人有些王不見王的意思。
宋潛機無故去而複返。
子夜文殊身邊兩人,比孟河澤、紀辰更警惕。
“院監師兄,宋潛機來作甚?”身穿墨青衫的書生道。
“他還帶了兩個人,看,那個就是‘紀編修’!”淡紫衫書生道。
孟河澤出門遊曆一趟,就帶走華微宗外門弟子,名聲大盛。
紀辰足不出戶,在青崖的名聲卻勝過孟河澤,全因數套屬他名字的題冊。
青崖書生們以博覽群書、學通四海為榮,千渠題冊又以題目多變、難度變態著稱。
修真界最強的一群做題家,絕不會輕易認輸。
幫助外門弟子和散修入門的題冊,他們做來簡單,做完便大肆笑鬨嘲諷一通:
“題型確實新穎,真有幾道令人抓耳撓腮,拍案叫絕,可惜沒什麼難度。”
“隻有沒見過世麵的泥腿子們,才覺得這東西寶貝。”
不多時,流言傳入衛平耳中。他不生氣,更不爭辯那本就是專供“泥腿子”的基礎題,隻微微一笑,又出了“進階版”,還題著紀辰的名字。
噩夢從此開始,青崖諸生被摁在地上反複精神虐打。
無數個挑燈苦戰的深夜,都要指著紀辰的名字大罵。
今夜真看見紀辰本人,如何不心情複雜。
至於宋潛機,那更複雜。
因臨摹“英雄帖”,而崇拜、佩服他的大有人在。但宋潛機遠在天邊,院監近在眼前,威望經年日久地累積,在青崖諸生心中近神,非一張字帖可動搖。
當兩者被外人反複談論、比較,子夜文殊眾多的擁護者,不由對宋潛機生出微妙的敵意和忌憚。
“雪刃刀”映著月色,一段寒芒照在雪地上,比月光更涼。
一聲刺耳聲響,子夜文殊收了刀:“湖心亭,我見過你。”
這是反駁對方說“初次見麵”。
宋潛機走得更近,笑著寒暄:“又見麵了,好巧啊。”
子夜文殊抬眼,直直看著他。
天上月,地上雪,黑衣、黑刀的人。
此人拄刀而立,黑白分明。
他皮膚蒼白,嘴唇薄而缺少血色。若非頸間露出淡青色血管,整個人就像一尊白玉像。
眉骨高,眼窩微陷,睫毛濃密地覆著,顯得眼神更深。
宋潛機看懂了這目光的意思——
你有事嗎?
熟悉的冷氣,宋潛機深吸一口氣:“子夜道友,我來是有一件事找你商量。”
他沒有再多廢話,或繞圈子、攀關係。
子夜文殊又吐出兩個字:“請講。”
宋潛機笑起來:“你以後快要突破之前,能不能傳信告訴我一聲。”
這次子夜文殊還未開口,他身邊的青衫書生已叫道:
“宋仙官,您這話這是何道理?!”
大道之爭,修士素來圖快圖強。
第一隻有一個公認的,第二可以有無數人自稱。
“我不想引人注目,我想每次慢你半步。”宋潛機對子夜文殊誠懇道,“當然不會讓你白辛苦,你如果需要法器、符籙……”
青崖兩人聽在耳中,好像宋潛機故意炫耀他這次突破占儘風頭,還炫耀千渠郡物產豐富,他身家今非昔比。
紫衫書生打斷:“你不要欺人太甚!我青崖不缺你千渠那點東西!”
“箐齋、梓墨。”子夜文殊道。
兩人閉口不言,瞪著宋潛機,神色猶忿忿不平。
紀、孟二人也瞪回去。
四隻鬥雞目光廝殺。
宋潛機走得更近。
子夜文殊不喜生人近身,本想橫刀阻攔,卻不知為何,沒有動手。
“子夜道友,我是真心誠意,你能不能考慮一下?”宋潛機赤手空拳,氣息鬆弛,全無防備。
子夜文殊微微蹙眉,好似疑惑:
“我們從前認識嗎?”
宋潛機一噎:“一麵之緣,不算認識。”
這輩子確實不認識。
前世血河穀秘境中相遇,危機所迫,名門天之驕子和散修泥腿子同行一月。
一月裡日夜不眠,用儘手段協作求生,也用儘手段互相防備。
說是朋友,實在太勉強。兩人性格迥異,氣性上頭,都罵過對方許多狠話。
說是敵人,子夜文殊死前,明明有機會殺他,卻沒有動手。
子夜文殊死後,宋潛機有段時間回想起來,還感到一中孤獨求敗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