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師兄,咱們好像來早了。”紀辰左顧右盼,前後隻有一片晨霧。
天空才泛起薄薄的冰藍,月亮的殘影還沒消退。
宋院一行人?已經裝備整齊,守株待兔。
此地是一處三?岔路口,也是青崖諸生前往主峰的必經之路。
道旁有座山亭,名作‘百花亭’,春日裡繁花盛開,它?藏在花叢深處。
華微宗內門弟子常結伴來此,嬉遊賞景。
可惜如今寒冬蕭瑟,不見浮花浪蕊,隻餘積雪皚皚。
宋潛機坐在晨霧彌漫的亭中:“不早,他很快就?來。”
子夜文殊,子夜練刀,練畢打坐修煉,卯時收功。
然後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冊子,開始認真地寫日記,一般半柱香寫完。
若非半路遇險、重?傷,或其他緊急情況,他就?保持著這樣無?聊又規律的作息。
宋潛機好奇那本日記,卻不曾偷看過。
那時他們雖然同行,但關係時好時壞,他怕看到子夜文殊在小本本上畫圈,咒他早死。
宋潛機曾一度以?為,大門派的大弟子都像子夜文殊這般。每日梳理修煉心得,是一門必修功課,回?家師父會?檢查。正?經人?都寫日記。
後來才知並非如此。
藺飛鳶彎腰給他整理禮服的衣擺,像個本分的護衛隊弟子,卻凶惡傳音道:
“我一針一線繡的,彆壓出褶子!你?坐端正?行不行,你?以?為你?在宋院種地啊?!”
宋潛機認錯:“抱歉。”
他挺起脊背,下巴微抬,撐起前世大能的架子。
不多時,忽聽見一聲輕喚。清脆的少女聲音,如鳥鳴打破寂靜清晨:
“宋師兄,是你?嗎?”
紫雲觀觀主沒有來,驪英帶十餘位紫雲觀弟子赴宴。
行至百花亭,隔著淡淡寒霧,望見亭中人?。
那人?模樣沒大變,側顏依然俊美,個頭好像高?了些?,身?形更挺拔。
春夜裡的落魄酒鬼,變成了氣質高?華的仙人?。
鵝黃羅裙的少女向亭中奔來。她身?後紫雲觀弟子欲伸手阻攔,遲了一步,隻好由她去。
都知道她年紀不大,卻與觀主同輩分,伴在棋鬼身?邊,無?拘無?束,自由慣了。
少女笑顏如花,身?姿輕盈,裙擺風中飛揚,似乳燕投林。令眾千渠弟子眼前一亮。
“又一個。”紀辰挑眉眨眼,孟河澤懟了他一劍鞘。
宋潛機起身?,端正?道:“驪道友好。”
“還真是你?,差點認不出你?了!”驪英眨眨眼,“你?喊我什麼?你?要?麼叫我名字,要?麼叫我驪師妹,稱道友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不認識我?”
宋潛機有些?尷尬。這小姑娘見過自己耍酒瘋的樣子,好像還被嚇哭了。
他溫和道:“自是認識,驪師妹。”
驪英喜道:“真沒想到你?會?來,你?能不能再寫一首詩送給我?”
她竟想一出是一出,取出打棋譜的簪花小筆和手劄,立刻要?宋潛機寫字。
“又作詩?”宋潛機汗顏:“我不會?。”
他沒有舞文弄墨的愛好,最多寫出格律不嚴、韻腳錯亂的打油詩。
不等對?方開口,他先轉移話題:“棋鬼先生可好?”
驪英笑容微僵,點頭又搖頭:“好也不好。”
登聞大會?結束後,師父好似了卻心願,心情舒暢,笑口常開。身?體卻一日日地衰弱下去,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
紫雲觀內也不是一塊鐵板,許多從?前沒有的問題接踵而至,驪英不得不麵對?。
身?心疲憊時,她取出“種土豆”三?個字看看,總忍俊不禁。
紙頁已經泛黃,磨出毛邊,她依然珍惜地帶在身?上,小心地翻看。
每看一次就?想:“轟動天下的英雄帖,本來是寫給我的。最後三?字隻留給我一個人?,他們誰也不知道,誰也猜不出!”
念及此,她忽對?宋潛機傳音:“你?跟我同路進殿赴宴吧。你?坐我旁邊,華微宗見了,便會?猜測你?和我師父還有聯係,不敢在宴席上為難你?。”
宋潛機覺得她天真可愛,卻道:“多謝驪師妹,不必了。”
驪英還要?再說些?什麼,不遠處一聲嬌喝響起:“宋仙官!”
一隻白虎踱出晨霧。它?幾乎一人?高?,除去額上花紋如火焰,全身?無?一根雜毛。
紅瞳如血,神異威嚴。
紫衣女子躍下虎背,鬢邊嬌豔的瓊玉花一顫,悠悠飄落兩三?瓣。
宋潛機微怔,走出亭外招呼:“豐道友好。”
豐紫衣沒有與大衍宗弟子同行。
她喜好玩樂,趁著陳紅燭訂婚大典各派相?聚,昨夜約了七八位交好的女修通宵打牌,今早才一起赴宴。
驪英看到了“大衍宗公主”,豐紫衣也看見了“紫雲觀小姑奶奶”。
兩人?行過禮,氣氛有些?微妙。
宋潛機覺得自己今天不該進這亭子,名字都不吉利。
但這事怪誰呢?
要?怪就?怪子夜文殊。
昨天有什麼大事,今早日記寫得這麼慢。
“不是吧。”紀辰笑容枯萎,欲哭無?淚地扒拉孟河澤肩膀:“又一個?!講道理嗎?我還一個都沒有!”
孟河澤鐵麵無?私地扔他下去。
“宋仙官,登聞大會?一彆,還沒來得及恭喜你?突破。”豐紫衣爽快道,“我養的母食鐵獸產崽了,回?頭送一隻到你?千渠郡,你?養大了就?能當坐騎,算是賀禮!”
她的白虎在她身?旁靜臥,像隻懶洋洋的大貓。
“仙子的好意,心領了。”宋潛機道,“隻是食鐵獸金貴,我養不活。”
宋院的貓都是藺飛鳶喂,他自己還靠衛平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