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刃刀搶先出鞘,子夜文殊到了。
宋潛機既惱怒又無奈,傳音道:“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好了,一旦地動,你就帶人進地宮,我擋住洞外這些東西,隨後就到。”
“我沒答應。”子夜文殊說,“他們會聽你的,不需要我帶。”
他看了眼宋潛機的劍,意思是隻你一個,如何擋得住發狂的精魅。
宋潛機同時看了眼他傷口,意思是你傷還沒好,我總比你強。
眾修士短暫的慌亂後,習慣性聽從宋潛機安排,紛紛祭出法器開路,向洞穴深處奔去。
確實不需要子夜文殊帶隊。
唯有仙音門橫生枝節。
“宋尋呢?他為什麼要斷後?”妙煙臉色蒼白。
“這是他的事。”蓼花拉過發怔的妙煙,“師姐還不快走,還等什麼?”
地動山搖,冰錐如疾雨砸下,發出震耳欲聾的嗡鳴回音。
妙煙什麼也聽不清,隻想若此時與宋尋因亂分離,兩人尚未留一件信物,人海茫茫、生死茫茫,再向何處尋?
他就算想尋,也尋不到一個不存在的,名叫何雲的音修。
而自己或許再也見不到他,聽不見他吹笛。她還有許多話沒問出口,許多未完成的曲子沒有奏給對方聽。
妙煙被人潮裹挾向前,沐霞拉過她胳臂,催她再快些。
“不!”妙煙一把甩開那隻手,忽大聲道,“我修行一遭,想看看真的月亮!”
她轉身,逆著兵荒馬亂的人潮,向洞口狂奔。
“宋尋!”妙煙大喊。
宋尋在揮劍,劍光如雨。
平平無奇的麵目似披月光,她眼中再看不見旁人。
“何姑娘,你怎麼……”宋潛機一驚。
“我帶你走!”妙煙抓起宋尋沒握劍的左手,好像溺水掙紮的人拚命抓住一塊浮木,便以為抓得水中的月亮。
她將一支玉梳塞進宋尋手中,急促傳音道:“此物乃仙音至寶橫斷梳,可以劃開空間通道一瞬,助兩人抵達千裡之外,隻有一次機會,用過即廢!”
她想說我們離開這裡,管他望舒絳雲誰做掌門,宋王衛王誰稱王,管他天下怎麼大亂,我們去天涯海角,隱姓埋名、彈琴吹笛度過一生。
子夜文殊微微挑眉,似疑惑。
宋潛機匆匆抽回手:“何姑娘你、你可是剛才被掉下的冰錐砸到後腦?”
否則怎麼說起胡話。仙音門哪有這種寶物,前世沒聽妙煙提過。就算真有,又怎麼會在一個普通弟子手裡。
退一步講,我們認識但不熟,能走到哪裡去。
妙煙對上宋尋驚詫目光,像被人當頭潑下一盆冷水,呆怔不動。
若非有人拉她一把,她已被掉落的冰錐砸傷。
“師姐!”沐霞等人追來,容色慘白,神情惶急。
她們沒有喊何雲,紛紛喊著師姐,語氣極熟悉,與平時稱她“妙煙師姐”一般。
妙煙望一眼同門,目中癲狂褪去,默默收回橫斷梳,聲音艱澀:“是我一時慌亂失智,見笑了。”
她不是何雲,她是望舒精心培養的徒弟,仙音門未來的繼承人。
宋潛機一手揮劍,一手將人向後輕推,沒時間多留意她有何異樣:
“此地危險,速速離去!”
“我不走。”妙煙打出一件防護法器,狀如花傘遮擋墜落冰塊,“我留下幫你。”
沐霞急道:“師姐不走,我們豈能走。”
其他人聞聲回頭望,心情複雜。
這幾日大家並肩作戰,互助互利。危急時刻,連看起來柔弱的仙音女修都有膽魄留下,他們卻要匆匆逃命?
不知誰先折返回頭:“我也不走!”
原是與仙音門最不對付的花溪派掌門。
像一點火星點燃遍地火油,一言出口,眾人隻覺豪氣滿胸。
閻幫主道:“宋道友每天在陣中指點我們戰技戰法,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你若在這裡出事,我卻逃出生天,來日必落下心魔。咱們散修喊不出師父二字,但今日與你同生死,共進退!”
“同生死、共進退!”無數道聲音重重回蕩。
各式法器彩光交織,眾人神情堅毅。
宋潛機無奈搖頭,你們這時候突然搞團結,合適嗎?
但他被前世互相算計,今生無冤無仇的人圍在中間,又生出一絲微妙的感慨和感動。
正要開口,忽又感覺到什麼。
宋潛機回頭,目光如電,穿過紛落冰屑,鎖死一道女修的背影。
那背影瘦小而迅速,裹在冪籬中,極不起眼地脫隊。
此時此刻,唯一一個向洞內深處去的,便是無相。
不用再找了。
宋潛機一劍揮出。
劍光如離弦之箭,眨眼掠過眾人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