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辰還在與紀星聊天, 將對麵山坡的桃花一朵一朵數給她聽。
忽然他渾身一震,警惕躍起,險險躲開一道劍氣, 正要向宋潛機示警,回頭卻愣愣道:
“宋兄, 你, 你為何要打我?”
他眼神清澈,天然無辜,一副被朋友背叛的可憐模樣。
衛真鈺有時候愛裝無辜,但紀辰是真的覺得自己無辜。
“打的就是你!”宋潛機怒氣更盛,抄起劍柄當雞毛撣子,對紀辰一頓猛捶,“跑?還跑?”
“哎哎, 你再打,我可要還手了!”紀辰召出陣盤,眼中冷光一閃而過。
隻聽宋潛機冷笑:“你還手試試!”
紀辰繞樹狂奔, 試圖拉幾根陣線阻攔對方。
誰知宋潛機動了真格,氣勢如泰山壓頂,讓他有種被天羅地網籠罩的恐怖感。
陣師不擅長近戰拳腳,紀辰來不及布陣, 一時隻用身法躲避,奈何宋潛機身法更快。
他身上還有高階法器和陣盤, 但要留著報仇時候用,拿來跟宋潛機樹下打架實在不值。
而且這架打得莫名其妙,對方劍下無殺意,也不用殺招,隻拿劍鞘狠狠抽他。
宋潛機的隱藏瘋病發作了嗎, 怎麼比他還瘋。
宋潛機從天亮揍到天黑,從山上揍到山下,又回到山上。
紀辰起先奮力還手,後來一路逃竄叫罵,鬼哭狼嚎,若非荒山野嶺,定會被人投訴噪音擾民。
“你打吧!”紀辰奔走時摔了一跤,索性趴在地上,耍賴道,“你打死我算了!”
宋潛機揉揉手腕,見他鼻青臉腫,眼淚汪汪,心裡怒氣消了大半。
此時夜幕降臨,群鴉歸巢。幾點星子綴在樹梢,幾片桃花瓣飛落枝頭。
他們竟跑到了桃花塢。
花樹下紀辰捶地大哭:“我爹都沒這麼揍過我!爹,可憐你死得早,沒看見他怎麼揍你兒子!”
“不許哭!”宋潛機頓覺頭疼,“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快給我站起來。”
“起不來,骨頭都斷了!”
宋潛機蹲下,伸手摸索,語氣稍緩和:“傷著哪根骨頭?”
“宋兄可消氣了?”紀辰翻身坐起,一把摁住他的手,眨著大眼睛問:“不知在下何處惹宋兄惱怒?”
宋潛機抽回手,與他並肩坐在桃樹下:
“你關心紀星婚配大事,卻自作主張,不問她喜不喜歡嫁人,隻管自己滿不滿意。若那人與她相看兩厭,她怎麼會開心?你想讓她做鬼也不開心嗎?”
“原來是為這事。我……我隻是希望我不在的時候,有人能照顧小星。”紀辰垂下頭,語氣低落。
“很簡單的道理,被你送下去的人如果恨你怨你,怎麼願意照顧你妹妹?”宋潛機扶額,“強扭的瓜不甜。”
“也對。”紀辰越想越覺有理,終於認錯,“宋兄,對不住。我給你準備一份禮物賠罪吧。我聽說你來白鳳郡,是為了尋找練劍的‘器火’。”
宋潛機原本想說不用,那都是上輩子的事,隻要你彆再發瘋給你妹找對象就行。轉念想起後天就是驚蟄之夜,前世紀辰在驚蟄夜屠殺紀家滿門,之後就徹底瘋了。
這是紀辰命運的重要節點,不如給他找點事做。紀辰若明日進白鳳山尋鳳凰火種,沒有四五日工夫回不來。
“你既然開了口,就要好好準備。”宋潛機道。
“定讓宋兄滿意,煉成一柄最強的孤光本命劍。”紀辰一笑,牽動嘴邊傷口,嘶嘶吸冷氣。
星夜涼涼,花香盈盈。他們在樹下坐了片刻,已是落花滿衣。
宋潛機起身撣撣袖子,伸手拉紀辰:“起來。”
“作甚?”
“……給你上藥。”
“宋兄真好,管殺還管埋!”
“你說我好,那你信不信我?”
“宋兄何出此言,在下見你如見至親,一直對你十分信任,從無半點懷疑……哎哎彆貼!有話好好說,貼符算什麼!”
兩道人影一路追打,漸漸被千樹桃花淹沒。
……
白鳳郡中,外來修行者一夜暴增,大街上反常的熱鬨。
旁支謀財害命篡權奪位,嫡子艱苦修煉回歸複仇的故事遍地流傳。
紀家堵不住悠悠眾口,管不住的外來修士,隻得封門落鎖。從前監視宋潛機、紀辰的人也消失了。
而眾人都不知道,故事主角紀辰已經離開白鳳城,進山尋鳳凰火。
宋潛機白天在鳳仙樓喝茶聽消息,晚上回桃花塢休息。此地恰在山與城中間,清淨無人。
萬事發展都向好處去。
宋潛機卻隱約覺得哪裡不對,似乎太順利了。心中推算幾遍,暫時沒有頭緒。
人在局中迷,他隻能以不變應萬變,等紀辰回來。
紀辰拒絕他陪同:“既然是準備禮物,你跟著不合適。”
“倘若你有危險……”
“宋兄關心我安危,待我真好。如果白鳳山飛出金色煙花,說明我身陷險境,你一定要進山救我。”
宋潛機答應了。
他本可以追蹤紀辰,但他的最終目的是讓對方信任自己。
這天宋潛機回到桃花塢歇息,臨近子夜時分,忽見夜空一亮,白鳳山金光璀璨。
他說了句“不省心”,提劍起身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