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逆天改命(1 / 2)

鹹魚飛升 重關暗度 13951 字 7個月前

他命裡有劍, 給自己的名字也添了“劍”,最後銀色飛塵消逝,隻餘斷劍。

“真坑啊, 冼劍塵,你倒是瀟灑了,爛攤子留給我收拾。”宋潛機喃喃, 一眨眼, 竟掉下兩滴淚。

一定是漫天風沙迷人眼。

他撿起斷劍。劍身上繁複的花紋被鮮血一遍遍洗刷, 越來越鮮豔,似朵朵紅花徐徐綻放,嬌豔欲滴。好像冼劍塵經常彆在前襟的那種。

他不禁想,兩百年前, 這柄劍完整無缺、光芒四射的樣子該有多美?

是否強大到極點就開始走向毀滅, 美到極致就注定破碎?

他們與棋鬼書聖下棋的時候,冼劍塵在想什麼?是否也在旁觀自己的死亡?

宋潛機收了斷劍,起身時撞到身後堅硬的東西。

冰涼涼、表麵粗糙、隱約有些潮濕, 像一堵有生命的牆, 冼劍塵方才就背靠這堵牆。

他忽然意識到這是什麼——

擎天樹的樹乾。

一直散發死氣的不是冼劍塵, 而是擎天樹。

擎天樹色澤深紅, 因為樹身過於巨大,在濃霧中看不清全貌,更望不見支撐蒼穹的樹冠和茂密枝葉, 隻見樹乾無比寬闊,像一麵與天相接的銅牆鐵壁。

“原來這就是大陸儘頭, 這就是擎天樹。”宋潛機心想。

他兩輩子都向著這個地方奔行,這是他前世未能抵達的彼岸,他在無數個趕路的星夜裡時常想象大陸儘頭該是什麼樣子。

原來沒有姹紫嫣紅開遍、也沒有百鳥啼鳴漫天祥雲, 他站在樹下抬頭望,心中全無激動,隻覺得自己無比渺小,好像站在巨人腳下的螻蟻。

樹冠太大,日月星辰的光芒照不到樹下,因此這裡永遠被迷霧籠罩,陰冷至極。

宋潛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總在拚命奔跑,還總要奔向一個很難到達的地方。

就算在三生石上重來一次,也要逃到舍身崖再跳下去,或者騎著銀鶴飛過死海與日競逐。

大概正因如此,他才更喜歡“土地”,或許是喜歡親手耕種、腳踏實地的感覺。

大地不分好壞的包容一切。

天空雖好,卻不適合久居。住在“天外天”的時候,四麵空空茫茫,俯瞰山河坐擁四海,其實手裡什麼都握不住。

正如此時此刻。這地方什麼也沒有。

隻有一麵隔絕天地的朱牆。兩個不死不休的仇人。

宋潛機腦海裡掠過無數個念頭,不過隻花了撿起劍、轉過身的時間。

向前十步,便透過白霧看見了那個人。

他一路告彆,不斷得到又失去,終於走到這裡,站在始作俑者麵前。

隻要贏得最後的戰鬥,他就再也不用奔跑了。

冼芥在飛速恢複生機,凹陷兩頰變得紅潤飽滿,灰白長發重回青黑,枯瘦如骨架的身體已經被勻稱肌肉覆蓋,渾身散發出強大自信的力量感和壓迫感。

宋潛機看著他,不難想象冼劍塵少年時的模樣。

冼芥悠然道:“他跟你講了一些過去的事吧。在他的故事裡,他一定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哥哥,我卻是個陰險狡詐、無惡不作的邪魔外道,對不對?”

“我不想聽你的故事,也不想跟你說話,我是來殺你的。”

無影,春秋,且住,渡川,月缺,斬邪,破妄,覆水、獨往,九柄劍光華燦然,環繞著宋潛機飛舞,如蓄勢待發的猛獸。

身懷利刃,殺心自起。

當世最鋒利的劍儘在他手中,他心中的殺意已到巔峰。

宋潛機揮袖,九劍齊出,如九龍出海,在大陸儘頭掀起狂風。

冼芥衣袖飄飛,靜靜立著:“血河穀裡,我與你下過一盤棋,你還記得嗎?”

“那局是我贏了。”宋潛機說。

話音剛落,九柄劍被無數血色藤蔓阻隔,懸停空中。

這些藤蔓破開凍土,密密麻麻地從地下長出,海草般搖曳,隔著濃霧也令人頭皮發麻。

在雪原上,宋潛機用不死泉引出擎天樹根須,遍地根須乾枯萎縮,垂死掙紮。

而在大陸儘頭,這些根須反常地色澤豔麗、強勁飽滿。它們受冼芥控製,像長鞭利劍襲向宋潛機。

宋潛機隻得控劍劈斬,斬出一條通路。

道道血影飛出,溫熱的汁液濺在他身上,黏膩如鮮血,卻散發著腥甜氣息。

在遮天蔽日的藤蔓森林中,宋潛機的身影時隱時現,九柄劍像收割麥地的鐮刀,所到之處割斷大片藤蔓。

劍光紛飛,血影憧憧,淒厲的風聲如一聲聲慘呼。

藤蔓交錯織成王座,將冼芥徐徐托上高空。

他像高高在上的神像,透過濃霧俯瞰著宋潛機:“你可以贏儘每一局,卻敵不過天命。”

宋潛機根本聽不見他說什麼。

九柄寶劍的淒厲長鳴蓋過他耳畔一切聲音。

原主的逝去令它們陷入狂暴,正需要一場大戰出鞘飲血。

宋潛機愈戰愈勇,隻覺每一柄劍都像他的本命劍一樣順手。

擎天樹的根須被砍斷,汁液漫天潑灑,濃鬱的靈氣被釋放出來,充斥天地間。這些靈氣源源不斷地湧入他體內,像大雨灌滿池塘。

“春夜喜雨”的功法運轉,加上氣運金光澆灌,不死泉保駕護航,他的修為境界飛速增長。

宋潛機步步逼近空中王座。他從沒打過這樣順風順水的戰鬥,沒有受傷的痛苦,沒有傷害他人的負罪感,隻有酣戰的痛快。

哪個修士不喜歡這樣的戰鬥?

一切都出奇的順利。他的劍無比趁手,他的敵人四處躲藏,即將要被他斬於劍下。

“下來!”宋潛機喝道。

春秋劍一劍斬碎王座,渡川劍氣如一條長河,阻攔無數藤蔓。

冼芥向下墜落,墜入六劍組成的牢籠中,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宋潛機手持獨往劍,劍尖直指敵人咽喉。

但他停了下來。

“你不是要殺我嗎?”冼芥問。

眾劍不甘地嗡鳴,亦在催促。

“你故意讓我漲修為。”宋潛機道,“為什麼。”

誰會在大戰時,給敵方送糧草?

大陸儘頭是陰陽隔絕之地,在擎天樹的遮擋下,沒有雷劫降臨。

他的修為無限製暴漲,已突破化神,到達極限。

“百戰不死的宋潛機,得到這九柄劍,已然戰無不勝。我怎麼打得贏你?”冼芥受了傷,被獨往劍指著命門,卻露出勝利者的笑容。

宋潛機似有察覺,心中微動,驀然抬頭。

頃刻間無數藤蔓回到地底,罡風席卷而來,吹散濃霧,露出頭頂燦爛星空。

夜幕中漫天星辰緩緩旋轉,無數道星光落在宋潛機身上,形成一股強大的引力,將他向天空吸去。

宋潛機衣袍被狂風吹起,不得不運起靈氣抵擋從天而降的巨力。

“但我可以送走你。”冼芥張開雙臂,目光亮得驚人,透出瘋狂之意,“修為暴漲的滋味怎麼樣,掌控一切的感覺如何?虛雲、何青青,還有這世上所有人,誰能抗拒得到力量?!”

宋潛機咬牙,踉蹌一步,以劍撐地。

漫天銀色星光彙聚在他身上,將他照得通體銀白。

重逾千斤的力量拉扯著他,要送他直上青天。

冼芥大笑:“你的力量超過了界限,這個世界本源在排斥你。去吧,飛升去吧。這人間的事,從此不關你的事了。”

不突破界限,殺不到強敵眼前;突破了界限,又不得不“飛升”。

根本沒有破局之法。

宋潛機艱難抵禦星辰引力,強行分出一絲心神操控獨往劍:“我走之前,必能殺你。”

冼芥搖頭:“那個人開了劍林界域,可以將整個雪原夷為平地,你以為他還念舊情,不願殺我嗎?他是不能殺我,他不敢殺我啊!”

獨往劍近在咫尺,他竟一步不退:“擎天樹種?哈,你看看它到底是什麼?”

“嗤!”

獨往劍刺入他胸膛,他一聲痛呼,霍然扯開前襟。

宋潛機愕然。

隻見冼芥胸膛破開一個大洞。

空洞洞,紅骨森森,沒有心。

“我鎮在擎天樹下二百年,那地方又黑又冷,封印永遠掙不脫,於是我想出一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辦法。我散去一身血肉,將意誌與擎天樹融合。百年後樹上結下果子,便是我的新身體。你拿到的樹種,就是我這顆心。我與老樹同生共死,新樹也將由我而生,你敢殺我?”

他竟向前走去,步步逼近宋潛機,直視他的眼睛:“你能殺我?”

“啊!”星辰引力令宋潛機麵容變形,視線內一無所有,隻剩無比刺眼的銀色星光。

血紅的擎天樹種浮現,向冼芥飛去。

“修士所求無非是飛升天外,去往他界,與星辰同壽,你該感謝我。”冼芥的笑聲響起。

八柄劍失去控製,陣形轟然潰散。宋潛機手的獨往劍也漸漸脫手而去。

難道他真的輸了?

難道他鬥不過天命,此世注定要毀滅;他種過的土地,栽下的花草,終要化作虛無。

西天取經的結局,就是師徒四人成神成佛,坐上蓮台拈花微笑?

冼芥望著血衣少年隨星光飄飛:“冼塵贏不了我,你也贏不了我。”

“是嗎?”宋潛機輕聲問。

冼芥忽然心口一痛:“你!”

宋潛機笑起來,露出滿口鮮血:“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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