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雪柔飛快走出豐府大門,隨行的嬤嬤早雇了小轎候在巷口,她快速鑽入轎中,一路專抄近道,直奔嘉毅侯府而去。
待她下了轎子,天色剛剛擦黑。因與侯爺關係向來親密,又言明是來尋她長兄一塊兒回臨城的,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院子。
安錦南和冷擎風正在喝茶,聽見外頭傳報,說冷二姑娘到了,安錦南垂眸用指尖摩挲著杯沿,沒有答話。
冷擎風頗不好意思地站起身來:“這丫頭今兒來盛城參宴,知道我在您這兒,許就想來湊車與我一道兒回去。”
見安錦南用一雙深邃的眸子瞧來,目光極淡極冷,冷擎風麵色一紅,用指頭攥住了衣擺,硬著頭皮道:“這樣也好,我便帶她一塊兒回臨城去,也免她又在侯府叨擾,耽擱侯爺的事。”
他忐忑地望著安錦南,等他示下。安錦南啜了口茶,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叫她進來。”
冷擎風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瞬間回落,露出欣慰的笑。——侯爺到底還是對二妹有心的。如今已近秋末,天氣一日冷似一日,侯爺自是不會叫二妹在外頭吹風。賞杯熱茶,寒暄一陣,大抵那東西也就該發揮效用了……
冷擎風眼眸深了深,含笑望著走進來的冷雪柔。
屋裡剛點了燈,昏黃的半亮光線,將冷雪柔本就可人的麵容映得更顯柔婉動人。
她的腳步在看見安錦南的一瞬就凝住了。阿娘說準她趁機來瞧他一眼,從昨晚她就開始激動到失眠。如今果然瞧見了,他就在距她幾步之遙的地方安坐,可她偏偏躑躅慌亂,不敢近前。一顆心砰砰亂跳,口乾舌燥不知該與他說什麼才好。
安錦南淡淡地瞥她一眼,指著自己和冷擎風下首的蒲團道:“坐。”
她低低地應了一聲,艱難地挪步到桌旁去。
看他伸出修長的手,從旁拿過一隻茶盞,親手斟了杯碧螺春朝她推去。
溫潤低醇的嗓音就在耳畔:“喝茶。”
冷雪柔耳尖發燙,臉頰紅透,低垂了頭去接那茶盞,抬眼不住偷覷安錦南的神色,心想大抵他已經原諒了她了?
他肯如此溫和地與她說話,是不是說明,她還可以像從前一樣與他撒嬌癡纏?
屋中各懷心事的三人一時靜默起來,聞得一旁燭花細微的劈啪聲響。安錦南清晰地聞到一股熟悉的香甜氣味,正從冷雪柔身上幽幽傳來。
——冷擎風暗中窺探安錦南的神色,見他瞳孔似乎倏然一縮,冷淡的麵孔上卻是再沒任何旁的變化,一點也琢磨不透此刻他到底是個什麼情形。
就在這時,外頭適時傳來步聲,冷擎風眉頭挑了一挑,就聽見他的隨行小廝慌裡慌張的在外稟道:“大爺,咱們在盛城的鋪子出事了,說是今兒的蓴菜不對,吃壞了人,此刻亂成一鍋粥,掌事的不敢定奪,慌著遣人來請您定奪……”
冷擎風咬了咬牙,不敢去看安錦南的臉色,他站起身,慌忙地走到門邊,斥了幾句下人無用,又走回桌畔,朝安錦南躬身持禮:“對不住得很,侯爺,這起子草包個個不頂用,我得去瞧一眼,鬨出人命可就不好了,我們冷家損失一間鋪子倒沒什麼,隻怕牽連了侯爺名聲……”
冷家在盛城能開大酒樓,仗的是誰的勢,三歲小兒也知。因此他這麼說倒也不無道理。
安錦南嘴角微勾,似乎客氣地笑了下,“嗯。”
冷擎風抑住心內狂喜,狀似為難地看了看冷雪柔:“至於二妹……,侯爺您看?”
“她在此候著。”安錦南從善如流,自始至終沒有抬眼。
冷擎風輕快地“哎”了一聲,又行禮謝過安錦南,囑咐了冷雪柔幾句“要乖順,莫給侯爺添煩”等語,這才快步去了。
門打開又闔上。放了一道清風而入,將冷雪柔軟軟的發絲吹拂而起,將那香甜的少女香,無孔不入地沁在屋中每一個角落。屋中隻餘他二人,冷雪柔一顆芳心似亂撞的小鹿,不知怎麼,竟沒個平靜的時候。原以為隻能與大哥一塊兒陪他說兩句話,哪想竟還有這種獨處的機會?可不叫她又驚又喜?至於家中鋪子是不是出了人命官司,根本不在她考量的範圍內。她挑起眼簾,斜斜晲向安錦南,又嬌又軟地喊了聲“姐夫”。
拉長的尾音,嬌媚得滴得出水的聲線,任何正常男子聽了,恐也要酥了半邊身子。
安錦南抬起眼,冰冷的視線拂向冷雪柔嬌俏的臉蛋。
從前她年幼稚氣,在她臉上看見的隻有天真純美。此刻,她身上染著那甜香的味道,又嬌又羞地用春水盈盈的眸子朝自己偷瞧,安錦南說不出心中是個什麼滋味。
他手握成拳,緩緩望著眼前的少女朝自己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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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瀟瀟快速跳下馬車,直奔書房而來。見那屋門緊閉,從窗紙上透出曖昧的淡紅光暈,她咬了咬嘴唇,勉強勾起一抹笑來,揚聲道:“冷二姑娘,說好了要與我回府敘舊,怎卻躲到這邊來了?”
邊說邊推開了室門。
屋中靜極了,桌前擺著三盞茶杯,茶已冷了,而桌旁並沒坐著任何人。
安瀟瀟心中一沉,聲音不自覺微微發顫:“兄長……”
“嗯。”
屏風後,低低的一聲。
安瀟瀟提起的心稍稍回落,快步繞去屏風後。
安錦南靠牆立在那裡,光線照不到的角落,他麵容整個隱在陰影當中,瞧不出是何表情。
安瀟瀟湊近,沒發覺冷雪柔的身影,她舒了口氣,又蹙了眉:“兄長,又頭痛了?”
安錦南“嗯”了一聲,伸手按了按額角。
不是痛得耐不住,他定是又言“無礙”。可此刻的他卻明顯的以脆弱示人,叫安瀟瀟心內揪痛不已。
聽他又道:“知會崔寧,扶我回房。”
安瀟瀟上前扶住他,左右環顧:“兄長,冷雪柔呢?”
安錦南抿了抿唇,無力地朝一旁的書櫃指了指。書櫃後有榻,想來,冷雪柔是在那兒?卻怎麼沒半點聲息?連兄長如此頭痛都不理?
安瀟瀟並無時間去思考太多,她扶著安錦南到廊下,以指為哨吹了一聲長長的哨聲。
屋脊上停留的鳥兒突被什麼驚散,月下,一個黑色的人影從房頂縱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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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擎風飛快地往回趕。
一來一回,加上算好的“處理亂子”的時間,一個時辰足夠。他掐著點兒,心中又是愉悅又是焦急,重回侯府時連腳步都顯得有些淩亂,一路隨著侍婢走向書房所在的院子,抬眼就瞥見芍藥手提燈籠立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