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從那天起,就用一條看不見的絲線將她和他牽連。
豐鈺覺得疲憊極了。
扶著小環的手步入車中,幾乎立時便癱軟下來。
每一刻麵對著安錦南,都叫她有精疲力竭之感。
崔寧冒雨行在車後,聽天邊雷聲漸遠。
大雨迷蒙了黑夜,隱匿了屋簷之上那一路相隨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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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瀾生換了衣衫,仰麵躺在帳中。
他眸色清明,並未睡著,床畔琉璃罩中點著燭燈,正在等待夜歸之人。
窗欞輕響,一個濕漉漉的人影從窗口跳了進來。
應瀾生立即起身,拉開帳簾,坐在床沿問道:“如何?可瞧見了什麼?”
那人抱拳道:“小人一路跟從,嘉毅侯將豐姑娘帶至寶玥齋廂房,屏退左右,……”
似乎有些難以啟齒,那人頓了頓。
應瀾生雙手捏下了衣擺,方道:“說下去。”
那人道:“一入房內,豐姑娘就近前,散了嘉毅侯的頭發,還……還摸了嘉毅侯的臉頰……似乎……似乎欲要就寢……”
應瀾生眼睫半垂,看不清神色。
那人又道:“瞧情形,兩人確是那種關係無疑。隻不知嘉毅侯突發何事,不待繼續,就率先離開,小人……”
“你去吧。”應瀾生擺擺手,打斷他的話,站起身來,行至桌旁替自己斟一杯茶。
午後的銀杏樹下,他行於她身畔,餘光凝望她清冷的側顏,嫻靜淑秀,……孰能料到,背著人時,她竟是這……
應瀾生捏在手中的清茶未及飲,重重扣回了案上。
他眸中波瀾湧動,全然不是白日裡那溫潤模樣。麵沉如水,緊抿雙唇,在那桌前立了片刻,忽然揚聲喝道:“來人!”
一名小婢窸窸窣窣地從外進來:“公子何事?”
應瀾生道:“備車,去清風觀!”
小婢有些疑惑,卻不敢多言,她連忙應下,一溜煙奔至門外。
清風觀乃是城郊一座小觀,香火不旺,堪堪一名觀主兩名小道姑和三五居士在內修行。
觀後有座小院,名喚蓼芳閣,內室之中,早早燃了銀絲炭,一室香暖。
一燈如鬥,窗前坐著人,是名年約二十的女子,穿一身素白夾棉襖裙,頭上未戴任何裝飾,一頭青絲鬆鬆挽成髻。
她麵色蒼白如雪,就在這一室昏黃燈火的映照下,猶不見半點血色。
細眉秀目,瓊鼻櫻唇,小小一張臉上,五官甚是柔媚。
這世上所有美好的形容詞都可用於這張臉。
她細腰纖纖,窄肩修足,如玉般的指頭捏了一塊兒繡帕,似乎覺得針腳不夠細密,取了把小剪刀將剛繡好的鴛鴦拆了去。
她側影投射在窗紙之上。屋外,朦朦雨中,庭院暗處,立著持傘的應瀾生。
他麵上笑意全無,微蹙雙眉,定定凝望鏡那窗上的影子。
痛楚和壓抑輪換在他眸中漫過。
他緊緊抵住牙根,指尖虛虛頓在半空,心中一遍遍描摹那窗上的影子。
屋內,小婢端了熱茶過來,粗陶的茶具,泡的的去歲的陳茶沫兒,“主子,夜了,您穿得單薄,仔細寒風入體,又要咳嗽。”
那女子搖了搖頭,音色柔婉而嬌弱:“不妨事,繡完這批帕子,才好換些炭錢,好給你們添件冬衣。”
小婢歎了口氣:“主子這是何苦?上回應公子送來的布匹皮料,又怎非得退了回去?”
女子淡淡一笑,將繡帕擱在一旁案上,揮手將茶端在手中,“我說過,榮哥哥的東西,我不能收。”
婢子眉尖微顫,聲音裡滿是無奈:“便是些許布頭,也收不得麼?你過得這樣清苦,難道應公子不心痛麼?”
那女子歎了口氣,苦笑道:“金鴿兒你又說傻話,如今我已是修道之人,新衣也好,銀錢也好,於我,都是無用之物。”
“遑論,我已經欠了他太多,你叫我拿什麼還呢?”
忽然一陣涼風從窗隙灌入進來,吹得窗扇大開,她立時咳嗽數聲,蒼白的麵色窒得微紅。
小婢連忙上前替她順氣,爬上炕去,迅速關了窗子。
那女子總算止了咳嗽,眼角淚花點點。
屋外,應瀾生從樹叢後閃身出來。
他無力地垂了垂肩,再凝望那軒窗數眼,悄聲而來,又寂寂而去。
他多想衝入進去,將那病中的嬌人兒擁在懷裡,可他不能。
他沒這個資格。甚至連句真心話都不敢說。
虛名在外,人人誇讚,又有何用?
要守著這凡俗禮教,為旁人眼光而活,蠅營狗苟存活於世,又有什麼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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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風吹雨,從窗隙卷入淺淺的水霧。
安錦南靠在淨室的池壁上睡著了。
他恍惚置身於一間並不寬敞的屋子。
有人從外走入,回身閉了門,再轉過頭來,一步步靠近。
他的視線落在一對小巧的足上,穿著纏枝花樣的杏色繡鞋,腳步輕緩,距他越來越近。
他的冠發被人解散,玉冠置於案上。來人從腕上脫下一隻鐲子並放在玉冠側旁。
岐山紫玉,瑩潤的微光。
他抬眼,朝來人看去。
她朝他輕輕一笑,紅唇輕啟,喚他:“侯爺。”
他聽見自己喉嚨裡含糊的喚聲:“芷蘭……”
她的麵目霎時變得清晰,那雙明亮沉靜的眸子,大膽無畏地朝他盯看。
那張臉越發的近了。
白淨的肌膚滲著那淺淡的竹木香味。
安錦南閉上眼,憑她靠近,冰涼的指尖掠過他的額角,順著他麵部線條的輪廓,滑入他領間……
清淺的呼吸,吐氣如蘭。
綿軟的身子,纖細的腰肢,起伏的胸線……
她環住他,貼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