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兄長的前程,比如客天賜的入罪。
安錦南微微仰頭,波瀾不興的深邃眼底有異樣波光湧動。
隻是他掩藏的太好,或是豐鈺根本不曾往那方麵想過,隻覺他此刻太過平靜而理所當然……
安錦南心緒何嘗不是複雜的。
在深深的自我懷疑和一次次的確認後的驚疑中,幾乎分裂了身心自我拉扯。
一方麵他是這樣的身份。從出生起他就擁有彆人窮其一生也無法觸及的特權。他想要的,從來就可不費吹灰之力的得到。甚至他不曾想,就有人巴巴地跪捧到他麵前,求他收下。
一方麵他清心寡欲多年,一個人寧靜慣了,他不喜歡有人在旁,乾擾他的生活。他寧願花費許多的功夫在後園的那些小獸上,那些東西很單純,隻要吃飽了,有個棲息之處,就已十分安逸滿足。
對眼前的女人他始終是有些成見的。
源於她出於永和宮。
源於他曾目睹她卑微的被宸妃踐踏在腳下。
源於她這雙半點也不細滑的手……
他滿心的嫌棄,又彆扭的始終記得……每一件小事,每一個細節。
他的驕傲不容許他承認曾在這卑賤宮婢的懷中得到過溫暖的慰藉。
他不想記得那個寒冷如冬的雨夜,他曾當她是逝去的姐姐拉住她的手求她不要走……
所有的不堪,都給她一一見證。
他容許她活著,本身已是極度的慈悲。
如今……甚至起了那種念頭……
他懷疑不定,他驚異難安。他想將她推遠又渴望擁她入懷。
他從出生至今,高高在上清冷孤傲整整二十八年,心緒從沒如此刻般紛亂。
他該去怪誰?他該去問誰?誰能給他答案?
他仰頭凝視她的眼睛,痛楚又複雜的情緒極快地漫過眼底。
他突然又想到,這女人似乎定了親事。
與那個樊城公子應榮……
萬般思緒,隻在一瞬之間。
豐鈺拍了杯子,站起身立在他麵前一步之處。
她嘴角凝了一抹譏誚的笑。
“侯爺向是懂得一許一報,既已伺候了侯爺,所求之事,便不與侯爺客氣了。”她眸底冰冷,惱怒地對著他道,“我欲尋人,望侯爺不吝,助我一臂之力。”
她從袖中摸出一張字條,不忿地甩在桌上,“這是此人姓名來曆,年齡特征都在上麵。”
她非常敷衍地福了一禮:“至於謝字,想我不必說了吧?”
視線垂下,她猛然漲紅了臉,耳尖都漫過淡淡的粉色。
適才在那圍屏側,他身下……緊緊抵著她……
安錦南不可思議地緊了緊眉頭。
果然,此女分明就是最涼薄無恥的那等人……
換做旁人,許是羞澀,許是悲憤,許是欲拒還迎,可她!
沒事人般與他談起了交易。
不過是……那麼一下……就值他堂堂嘉毅侯為此動用手底下的人?
她當她自己是什麼?
了不得的千金貴女?
國色天香的傾城佳人?
安錦南沒注意豐鈺突然掙紮起來的神色,他麵無表情地扣住她手腕,朝自己拉扯過去。口中雖未言語,卻在心內譏諷了無數句。
豐鈺給他重重一帶,腳底一滑,身子站立不定,側身朝他倒下,……以非常尷尬地姿勢,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這動作曖昧親昵至極,兩個人幾乎同時變了臉色。
安錦南心內重重一震,他沒試過,他從沒試過……
彈性……
他陡然色變,下意識要將人推開。
豐鈺比他快了一步,她飛快地彈起身子,腦中一片空白,激憤席卷胸腔,揮手想也沒想就朝他猛摑了一記。
安錦南心中所有的綺思和糾結難抑瞬時被這響亮的巴掌聲和左頰火辣辣的痛感吞噬。
他睜大眼睛,幾乎是暴怒地,瞪向麵前的豐鈺。
豐鈺胸腔劇烈起伏,眼淚在眼底打轉,倔強地不肯落下。
萬般磋磨,她都經受過的。最不堪的那些過往,最粗重的那些活計,一路飽經風霜,堅定地從荒涼的境地走到最後。
安錦南捂著火辣辣的左頰,咬牙切齒地道:“你知你在做什麼?”
豐鈺閉了閉眼,又睜開。她倔強地回道:“侯爺又知自己在做什麼嗎?”
安錦南瞳孔微縮,他方才……不是故意……
“罷了。”豐鈺冷笑一聲,福低身子,規規矩矩行了禮,“本是我自取其辱,豐鈺告退。”
安錦南雙手扣住椅子側旁的扶手,緊緊攥了攥,在豐鈺即將邁出門檻的一刻,他猶豫地張口:“芷蘭……”
豐鈺猛地回過頭來。
她麵容不忿,一字一句地道:“請侯爺勿用那名稱喚我!侍奉天家,是宮婢芷蘭的本分。如今站在侯爺麵前的人,卻是豐氏嫡長女豐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