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2 / 2)

宮女退休日記 赫連菲菲 12490 字 9個月前

“姐姐……”

提及婚事,便觸了豐鈺的逆鱗。她眸色霎時冷了下來,翻手按住豐媛的手,道:“莫替爹娘憂心了,你也說,他們定能好起來的,安心等著,嗯?”

話是安慰的話,可語調,要多冰冷有多冰冷。

豐媛從沒見過這樣的豐鈺,記憶中的豐鈺,總是沉靜地低著頭,即便母親偶然發怒斥上幾句,也隻會呆呆的在旁聽著。那次鄭英之事敗露,她與徐媽媽當麵栽贓陷害於她,事後,豐鈺不也沒將她如何麼?甚至連句重話都不曾說……

她看著自己的手被豐鈺推開,眼淚大滴大滴的流下來。她該怎麼辦啊?誰能替她做主呢?

時間一晃就到了臘月。

宏光寺後山的梅花開了,豐鈺和文心相約祈福賞梅。車子緩慢地壓過輕薄的雪麵,留下兩道長長的痕跡,一路蜿蜒至山腳。

文心和豐鈺棄了馬車,被一群婆子侍婢們簇擁著,緩步朝山上走去。

“眼看臘八,我婆家的意思,先叫我回去……”文心拖著豐鈺的手,小心翼翼地走著,生怕腳底下打滑。

豐鈺看她神色怔忡,不由替她憂心:“朱子軒什麼態度?還是那麼混不吝的?文二哥不曾打醒他麼?”

說起來,文嵩為著文心的事已經不知找了朱子軒多少回。好話說儘,罵也罵過,打也打過。夫妻兩人這般僵持,已近小半年,近來盛城內外傳出些不好聽的,都說朱子軒夫婦二人如今“各玩各的”,氣得文太太心口疼。文老爺還把文心喊去斥了一通,攆她儘快回夫家去。

文慈與豐媛一般的年紀,明年春便要參選,落選後便可嫁人,婚事是早說好的,隻礙於小選,未曾寫婚書罷了。

文老爺為族中旁的女孩兒考慮,不得已要委屈文心一二。且她還有兩個女兒牽扯,不是說和離便能和離。

這時代對女人苛刻,對男人寬容,誰又有逆天妄行的自由?便如豐鈺自己,又能逃脫命去?

“那你準備怎麼做?過了這個年節,那位……也快生了吧?”

文心眉頭的死結一直未曾舒展開,她長長歎了一聲,抬眼看了下豐鈺,“我有件事想告訴你,又怕你瞧不起我。”

豐鈺眉頭一挑,距她近了幾分,“你和朱子軒私下見過?”

文心大為驚異地看了看她:“豐鈺,你是活神仙不成?你怎麼知道?”

豐鈺上下掃了眼文心,目光最後落在她襖裙之下平坦的小腹上。“你……不會後悔?朱子軒是什麼人,我以為你看清了。”

“是看清了,可……”文心抿住嘴唇,沉痛地道,“可我憑什麼要背負一個不能生養的罪名?我想證明,我本就是可以的!是朱子軒對不起我,而不是我對不起他們朱家!”

豐鈺久久不語,其實她有些生氣。

文心這樣驕傲,帶著兩個女兒回娘家一住就是小半年,打定主意不肯原諒,發誓要那對狗、男女好看,結果……被那人纏上,又容他親近……那之前的撕鬨又是為何?

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隻默默低頭走著。

文心扯了扯她的袖子,眼眶紅了,“豐鈺,你瞧不起我了,是麼?”

豐鈺抿唇看了她一眼,終是不忍心,回手將她手臂挽住將她扶著。低低地道:“你們夫妻間的事,原本就該你們自己做主,我如何作想,並不重要……”

“我還不知你麼?你說這樣生分的話,明顯是不讚成!可我……”

豐鈺沉了沉眸子,沒有去看文心,她怕自己的眼神太冰冷,文心會受不了。

“你原諒他也好,不原諒他也罷,可你不該在自己都不知道何去何從的時候,容許又一個生命參與進來。”豐鈺自己是吃過這種苦的,知道不被重視的孩子活得有多麼艱難,“是男孩,你們皆大歡喜,當一切未曾發生過。可也是為著這個男孩,你見證了你枕邊人的全部不堪,你真能心無芥蒂的與他生活下去麼?若是女孩呢……你怎麼敢賭?要再重複一遍你今番的痛,看他再置一房外室替他繼後香燈?文心,你這樣驕傲,你怎會為這種事妥協?你又要你的孩子如何自處?她是不受歡迎的!你想過她不曾?”

文心嘴角噙了抹苦笑:“我何嘗不知?我娘和哥哥雖疼我,可我難道真的忍心瞧他們因我而給旁人指摘?這個孩子原本就是個意外。豐鈺,你知道麼?自從五年前生了小的,我已經五年沒有懷上過了……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他沒機會看這個世界,更舍不得她一生下來就沒有爹,舍不得她一降生就給世人用流言淹沒……”

她眼淚一串串地滴下來,痛苦地縮著肩膀。豐鈺回身將跟隨的侍婢都遣得遠了,掏出帕子給文心抹眼睛,“罷了,你彆哭。你腹中有了孩子,切忌不可大喜大悲太過激動。是我話說重了,我畢竟沒嫁過人,沒和男人相處過,有些事,旁觀者隻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知道你不容易……”

文心給她安撫了些,吸著鼻子點了點頭。

“你是不知道,男人的勁兒多大,他……他硬來……我能如何……”她麵上染了羞赧的紅,把臉貼在豐鈺肩頭,小聲地道,“其實,還沒請郎中確認,我每月中下旬的小日子,上個月……沒來,我覺著像……”

說得豐鈺也跟著紅了臉。

她畢竟未嫁過,可男人衝動起來什麼樣,她似乎也是知道的。

不由自主地,安錦南那張冰川般冷硬的麵龐就浮現在眼前。

她暗自翻了個白眼,甩開莫名的思緒,扶著文心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山上走,“那個女人你打算如何?朱子軒可有表態?”

文心歎了口氣:“人心都是肉做的,雖然那女人不要臉,可她肚子裡到底是朱家的種。我想過了,那孩子我會接到身邊……”

豐鈺猛地抬眼,看向文心:“你瘋了不成?你替旁人養孩子?”

她見過太多的陰暗,太多的不堪,多少親生父子、母女,都可成仇,遑論那是旁人的孩子?

文心咬牙道:“難道我要容她用那孩子與我爭男人麼?難道我要朱子軒守著我們娘兒們,心裡卻惦著他們?我隻有將那孩子接到身邊,才能徹底斷了那女人的路。名分,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我會做主,把她嫁去旁的地方,我不會準許她再出現在朱子軒生活中……”

豐鈺並不讚成,可……文心主意已定,她知道,今日文心特地邀她出來,便是尋求她的安慰和支持。有主見的人,從不需旁人替她拿主意。文心是那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倔強性子,她愛一個人是轟轟烈烈毫無保留的愛,是明知那是火坑也要拚卻性命不要笑著撲進去的飛蛾……

豐鈺隻覺悲涼。

她生命中遇過的好女人,似乎都沒有得到特彆的珍惜。她娘如此,文心如此,深宮中的關貴人如此……

而那些懂得籌謀算計,隻愛自己,從不會對人動心的毒婦,卻是活得無比順心和暢快。

如果有得選,豐鈺希望自己是後者。

終於走入宏光寺的那片梅園,入眼是紅霞映雪的美景。

豐鈺尚來不及感歎,一旁的文心忽然朝她努了努嘴。

她回眸看去。

安錦南一身淺淡的冰藍袍服,披著銀狐大氅,正朝她緩緩走來。

文心掃一眼身旁的從人們,在豐鈺失神的空檔,悄悄退開。

安錦南行至豐鈺麵前,目光掠過她,看了一眼她身後徐徐退去的女人。鼻中輕輕哼了一聲,“朱家?”

豐鈺微微蹙眉,沒有答話。自他自以為是的強娶強聘後,她在他麵前就再也沒了禮數和耐心。她轉身就要離去,安錦南挑了挑眉,笑道:“若本侯沒猜錯,你這位知己,約莫要回去繼續做她的朱大奶奶了。”

安錦南從不是個有閒心關心旁人後院雜事的人,除非……

豐鈺擰了擰眉,略一想,臉色就沉了下去。

安錦南輕嗤:“怎麼,不高興?”

豐鈺怎麼高興得起來?

安錦南一暗示,她就猜到了。朱子軒會出此下策,不惜用強也要與文心打破僵局,不正是因著她麼……

豐鈺本來已經平複的心情,越發起伏。文心就要回朱家去了,她的丈夫本已不堪托付,如今更打起了旁的主意,生了旁的念頭,文心那麼好的人,她如何放心她生活在那種卑鄙小人的身旁?

她兩手緊緊攥住袖口,嘴唇緊抿,一言不發。

她在生悶氣。

氣朱子軒的虛偽,氣文心的妥協,更氣她自己,莫名其妙卷入這漩渦,賠進了自己的一輩子,也帶累了自己在乎的人……

安錦南將她麵上變換的表情儘收眼底。他雙眸彎起柔和的弧度,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翹。

自打這回在盛城重逢,他似乎撞見了許多她冷靜之外的麵孔。

惱羞成怒有之,傷心欲絕有之,冷酷無情有之,懊惱不甘有之……一點一滴,彙成了一個不一樣的她,讓他覺得,似乎有這樣一個人在旁,日子必不會無趣……

豐鈺驀地察覺到自己緊攥袖口的手,被一隻寬大溫熱的手掌覆住。

他稍嫌粗糙的掌心緩緩將她手背包裹住,然後將她冰涼纖細的指頭,一根根收入掌中。

她背脊僵直,分明是不適。下意識想要掙開,安錦南已湊近貼了上來,“跟著本侯。”

他輕聲道,話語中透了一抹淺淺的笑。

“記得本侯說過,你再忤逆,如何罰你?”

他聲音很低,很沉,拖著曖昧的尾音,說出叫她心頭微顫的話……

那天他將她抵在窗前的情形,不受控製地在腦海中浮現,他拂過的手,他吻來的唇,他粗重克製的喘息,他眸中幽深發暗的渴望……

豐鈺臉上不能自已地驚起一片紅霞。

安錦南拉開了距離,稍退一步,隻是輕輕摩挲著她的指尖。

“你得清楚,”他淡淡道,“嘉毅侯夫人這幾個字,還是有點分量的。”

他勾了勾唇角,促狹地看她一臉懊惱地咬著牙。

“你想她過得安生,就應打算好,做她一世的靠山。”他朝她挑挑眉,目視那梅林深處,“朱家既然想攀,就給他攀一攀,偶爾拿本侯的名頭去充充威風,本侯是可以睜隻眼閉隻眼的。”

他今天的話,莫名的有點多。

豐鈺挑眉看了他一眼,又垂下頭,看了看自己被牽住的手,她心中涼涼地想到,嘉毅侯的名頭哪是那麼好借的?冷家一借十年,最後下場又如何?

她又想,若文心將來不幸,算不算是受她所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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