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樣的性子,若是給人欺了,又會怎麼做?
安錦南兩手交握,頭低垂下去,額頭抵在手背上,隱隱的痛意爬上了額角。
這許多年來,他對外頭的事都不大在意。不能想象,自己會有一日為了一個女人動了真怒。
剛才……他親手捏碎了那人的骨頭……
豐鈺……從什麼時候開始左右了他的情緒?
他其實很不習慣這樣,但他知,這隻是開始……
他長久的坐在那,默默無語。卓鳴進來,回報了今日事:“鄭英一行人醉酒,因與人打賭,才攀牆入了寺裡攀折梅花。應是巧合。”
安錦南抬起頭,嘴角噙了抹輕嘲:“將適才在場之人,儘數追回。”
卓鳴眸子閃了閃:“如何處置?”
“殺。”安錦南淡淡吐出一口濁氣,似乎說完這個字,今日的惱恨才終於消了。
他站起身,與豐鈺在一起時的柔和淺笑紛紛消弭了行跡,他麵部線條料峭冷硬,眸色深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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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回城那日,是豐鈺婚前最後一次出門。
年節將近,各家忙於迎來送往,豐府今年大勝從前,往來不絕的各色人馬欲與結交。豐慶雖在病中,前來探望致禮的亦不少,因主母“抱恙”,杏娘的能乾就在這時體現出來,將禮帳記得極其詳儘,待豐郢每日來時報與他瞧。
杏娘表麵上的身份,仍隻是屋裡的大丫鬟,可眾人都知道,等老爺病好些,或是尋個合適的時候,杏娘許就抬了姨娘了。
而客氏漸漸不吵鬨了。
初時她每日以淚洗麵,狀若瘋癲地哀求哭喊,隨著日子鄰近新年,她突然安靜下來,並在某日,求見了一回豐大太太。
當夜,豐鈺就從杏娘處聽說了豐大太太和客氏的談話詳情。
年節將近,客家定有人來送禮,客氏不出麵、不打招呼,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若豐家搪塞說是客氏病了,那也必會有客家的人前來探望。
客氏所倚仗的便是自己娘家,與她兩個孩子,隻要他們不放棄她,她就仍有機會複起。
豐慶癱了,她就該是二房絕對的掌權人。便她做錯過什麼,那也是他們二房的事,遑論,那件事本就處處存疑。
她本有十足把握,能將自己從這境地解救出去。
望著氣定神閒、麵色不錯的客氏,豐大太太挑了挑眉。
“你我妯娌一場,都是外姓人,我同情你處境,也不想如此待你。不過,你既知年節將近,你必會見你家人,為何不韜光養晦,安心等待?你何苦扯了你那寶貝女兒進來,做些無謂事,反害了她,害了你自己?”
客氏怔怔望著豐大太太,神色迷茫,聽不懂這話是何意。
豐大太太歎了口氣:“這幾天,媛兒不曾來?”
客氏麵容一僵,是啊,這幾天豐媛不曾過來。她以為是年節近了,家裡宴多……
難道出了什麼事?
豐大太太見她一臉迷茫,似乎真不清楚,心中倒有些不忍,緩步上前,撫了撫她肩膀。
“你說你,何苦叫孩子們跟你受罪。前兒柳家來人,你未來親家帶了兒子過來,倆孩子私下說了幾句話,你猜怎麼著?”
她歎道:“你們就是想不開,非要和鈺丫頭過不去。她一個即將出嫁的閨女家,能礙著你們什麼?柳家小子也是蠢,竟能答允這種事!”
客氏仰起頭,緊緊攥住豐大太太的袖子:“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
“柳家小子知道鈺丫頭去宏光寺,攛掇那鄭英劫堵鈺丫頭……給嘉毅侯撞個正著,你覺得能撈到什麼好?”
豐太太目露同情,拍了拍客氏的手背:“人啊,有時真的莫要把旁人想得太蠢。嘉毅侯什麼人物,你以為壞了鈺丫頭貞潔她被嘉毅侯厭棄了,我們這些作為她家人的就能善了?”
“媛兒的婚事……作罷吧!”
豐大太太丟下這話,就搖頭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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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是豐鈺頭回聽聞。
上次鄭英出現在宏光寺內,確實疑點重重。
她眸中風雲密布,怒意席卷。手握成拳,恨不能揪住豐媛,好生問一問,她究竟如何擋了他們的路!
客氏害了她娘,害她進宮,又害她幾乎失了名聲,客氏自己不應受報應麼?
為何他們害她就是理所應當,她就不能稍稍反擊?原本對這個妹妹她有幾分不忍,雖嘴上要強沒說一句軟話,可在心底,她並不想豐媛受她受過的那些罪,到頭來……竟得到這樣一個結果?
是她太仁慈,太無能了嗎?
但不論客氏和豐媛如何打算,這個年節仍在喜慶的氛圍中過去了。
客氏出來見過幾回人,不知有什麼把柄在人手,自己的處境她並未與娘家提起。
而豐媛變得很沉默。
二月十三她就要啟程入京,參與今年的小選。
低階官員的女眷躲不過這一習俗,縱豐凱已經是五品大員,可她是豐慶的閨女,她父親官階不高,她躲不過這遭。
臨行前,豐媛去了趟豐郢的院子。
豐鈺知道後,並沒有派人跟著。
她也很想知道,豐郢會怎麼做。
對豐媛這個繼妹,豐郢向來不很親近,他大多時間在外,與她交往甚少。可麵對一個哭的梨花帶雨把你當成唯一救世主的女孩子,他覺得拒絕的話真的很難開口。
接著就傳來消息,說豐郢打點了門路,免了豐媛上京。
這與豐鈺方麵的處境可謂天壤之彆。
對豐郢這個兄長,豐鈺是徹底的失望了。
他看不見自己親妹被人踐踏欺淩的模樣嗎?因為她性子強,不愛流淚,所以她就該當承受更多的苦楚?
她內心滿滿的都是酸澀和感傷。
她看著這個傷透她心,沒給她半點溫暖的家,第一次覺得,離開不失為一件好事。
二月初,安錦南親自上門請期。
三月十五,嘉毅侯府張燈結彩,二十八歲的嘉毅侯,續娶小他三年的繼室豐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