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你砸的?”沈國安看著顧音音。
顧音音也不隱瞞:“是啊。”
“為什麼砸廚房?”
顧音音懶得解釋:“想砸就砸了。”
沈國安也不惱,轉頭問老二沈國昌:“到底為啥,說說。”
沈國昌對自己大哥還是很信服的,根據她媳婦劉文秀的說法,便說:“老三媳婦紅梅打了你閨女小娃,大嫂就去找娘和紅梅要說法,咱娘……反正,大嫂就決定搬出去了,結果,紅梅跟美娟這小妮子不知道為啥趁大嫂搬家的時候把他們衣服扔地上踩了一通,大嫂回頭就把廚房砸了。”
沈國安眉頭越皺越深,眼神犀利而又冰冷地看著馬紅梅跟沈美娟,馬紅梅渾身冷,下意識後退一步,倒是沈美娟不怕,她走過去拉拉沈國安的衣袖:“大哥!你不知道大嫂多厲害!二哥根本沒有說完,大嫂帶著他大哥來把我跟咱娘還有三嫂都打了!”
這下子劉文秀終於忍不住了,她就是再軟弱也看不下去了,低聲說:“那你們那天晚上還三個人一起把大嫂都給打吐血暈過去了呢,要不是這樣,人家大哥會打你們?”
沈國安腦子裡轟的一下,他抓住顧音音的手:“她們打你?打到吐血?”
都怪他,他常年在外頭,想著他娘再怎麼偏心也不至於做太惡毒的事情,可現在想想,他媳婦差點死在他娘手裡了!
李愛蓮趕緊說:“那還不是因為她偷人!”
沈國安怒喝:“都閉嘴!”
他把顧音音摟在懷裡,顧音音能感受到他說話的氣息,她的耳朵微微地發震。
“你們應該慶幸我不在家,所以她隻是砸了廚房,要是我在家,砸的是廚房還是人就說不定了。以前的事情我不會去過問了,但是今天,咱們把家好好分分!”
他聲音緩慢,略帶磁性,仿若清泉潺潺,聽得她微微臉紅。
李愛蓮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國安?你是我的大兒子國安?你媳婦在家欺負我,你這一回來,也要欺負自己的親娘?我生你出來就是膈應我自己的?”
可沈國安隻是冷酷地說:“我沒讓你生我,何況你心裡更喜歡的是哪個兒子你自己清楚,我們也沒必要繼續住在一起。現在是社會時代,不是老舊時代了,孩子大了本來就應該分家,成年人要對自己的生活負責。從今天開始,我帶著音音和倆孩子單過,該付的贍養費,我會付,但其他的我們就不要再摻和了。戶口的事情我會去辦,年底工分也就各自算各自的,家裡零零碎碎我也不追究了。”
他這話一出,顧音音心裡軟軟的。
李愛蓮氣得手指發抖,沈家其他人也都非常意外,趕緊齊齊說:“大哥!咱不能分家啊!”
分了家,外人笑話不說,他們離了沈國安的工作,那生活質量肯定一落千丈!
可沈國安堅持要分家,李愛蓮失望之極,眼都紅了。
她生的兒子,娶了媳婦就忘了娘!
那這兒子生了有什麼用!
“好!既然你要分家,那就分!首先交出去你所有的存款,你跟顧音音這個賤婆娘一分錢都不能帶走,另外,把你的工作讓給你三弟!”
顧音音瞧著這死皮賴臉的沈家人,真的歎為觀止,甚至有些同情沈國安。
沈國安絲毫不為動搖:“我掙得錢也孝敬了您不少,存款是留著我養家的,不可能拿出來。我說了,往後該給您的贍養費我不會少。至於工作,當初是我自己爭取來的,為什麼要給三弟?”
李愛蓮握緊拳頭,氣得青筋爆出,恨不得咬碎了沈國安。
她聲音顫抖:“反了天了!你說的對,你沒讓我生你!我不該生你!我後悔生了你了!那我今天就打死你你!”
說完李愛蓮操起旁邊的掃帚沒命地往沈國安身上打去。
沈國安一把推開顧音音,筆直地站著,一言不發,跟一座小山似的,一動不動地挨打。
那是竹子做成的掃帚,李愛蓮用的力氣又大,沈國安身上的衣裳幾乎是立即就破了,他咬緊牙關,握緊拳頭,看得顧音音心裡一疼。
一眨眼功夫,李愛蓮已經沒命地往沈國安身上抽了許多下,看得人觸目驚心。
顧音音顧不得其他,無論是同情也好,是心疼也罷,她看不得沈國安被這樣打。
她走過去,一把抓住那掃帚:“你再打一個試試!”
李愛蓮掙了幾下都動不了,怒視著她:“你撒開!我打自己兒子有你什麼事兒!”
顧音音冷冷地看著她:“他做錯什麼了你這樣打他?就因為他沒有心甘情願被你們這群寄生蟲占便宜,你就要打他!他也是個人,沒有機會選擇是否被生下來,你生了卻又偏心眼,疼老小不疼老大,老大當牛做馬,你跟看不見似的!你看看他這頭,在外頭開車撞的!你心疼過嗎?你怎麼當娘的?”
她一把扒開沈國安額上的碎發,那傷痕完全露出來,看著更恐怖。
來的那幾個本身要幫著李愛蓮的村人也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開始低聲議論。
“國安這孩子其實是沈家最穩當最懂事的,就是越懂事的越沒人疼啊!”
“就是,李愛蓮真是糊塗,打小我就瞧著她不疼國安,這長大了還這麼著可不行啊!國安養著這一大家子,可惜沒人知道感恩。”
“她咋還有臉打自己兒子呢?自己在家花著錢,兒子在外辛苦得要死,每次郵包一來就數她跑得最快!”
那外頭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有人乾脆大聲說:“李愛蓮!你太過分了!人國安也沒說不養你,就是分家了各過各的罷了,你憑啥不同意還打人?非要逼著老大養一大家子?那你又這麼偏心,拿著老大的錢養老二老三,是我我也分家!”
“就是,你這老太婆太不講理了!滿村裡找不出第二個!”
來人越來越多,李愛蓮也鬨不起來了,她知道事情隻怕無法挽回了,乾脆咬牙說:“好!既然你要搬出去分家,那就把贍養費一次性付清楚!一年兩百,十年兩千,二十年那就是四千塊!錢給我,咱們以後再沒有關係了!”
四千塊?這是搶錢呢?
顧音音正要說話,沈國安開口了:“好,兩年內我會付清,付清之後我們再無關係。”
他說完拉著顧音音的手大步離開了。
村裡人議論紛紛,都在說這個李愛蓮狠心,四千塊啊!哪個老人二十年需要花四千塊呢?
兩年時間,讓沈國安去哪找四千塊啊?
可沈國安竟然也答應了,真是稀奇。
李愛蓮回到屋子裡砰的一聲把門關上,眼睛裡仿佛萃了毒。
她懷著沈國安的時候,男人跟同村的女人好上了,說是因為那時候她孕吐厲害不方便同房,因此李愛蓮對沈國安痛恨至極,生下來之後就沒好好對待過,何況沈國安性子跟他爺爺一樣一點不肯走彎路,做啥都要正正經經的,哪裡像老三沈國昌那般貼心?
沈國昌長得像她,也聽她話,讓打狗就打狗,讓偷雞就偷雞,李愛蓮最喜歡沈國昌了。
記得他們小時候,李愛蓮就經常帶著沈國昌一起去偷人家的地瓜吃,沈國安寧願餓死都不吃,把李愛蓮氣得狠狠打了他一頓。
要是知道沈國安長大了更討人嫌,小時候就把他摁到尿桶裡淹死!
顧音音跟著沈國安回到住的地方,看著他渾身的傷痕忍不住歎氣。
“你挨打都不躲?”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呢。
沈國安沒說話,他拉了一個凳子坐下來,說:“我可以抽煙嗎?”
“可以。”顧音音點頭,回屋去找紫藥水。
出來時就瞧見他坐在凳子上微微歪著頭,指尖夾著一根煙,臉上沒什麼表情。
那種不羈和冷淡讓顧音音心裡一動,不得不說,沈國安是非常好看的,正好長到了她的點子上的那種好看。
村裡人都說林知青好看,斯文白淨,但顧音音更喜歡沈國安這種略帶一點痞氣的帥,渾身充滿了力量感。
他就像是一株挺拔而又頑強的白楊樹。
“塗點藥水吧,你看你這胳膊上都是傷,身上估計也有。”
沈國安點頭,單手脫掉上衣,竟然直接就光裸著上身!
顧音音立即彆過眼不看,但隨意又覺得是不是太忸怩了?
沈國安一動不動,也不接過來藥水,顧音音問:“你不塗啊?你自己塗?”
他身上一條一條的紅痕看上去很是嚇人。
誰知道沈國安頓了下說:“那算了。”
他又要把衣服穿上,顧音音隻好攔住了他:“算了,我來塗。”
沈國安身材非常好,渾身肌肉,但卻又不是那種看起來過於誇張的肌肉,而是常年勞作積累下來的痕跡,瞧著就充滿力量,性感帥氣。
顧音音用毛巾給他身上擦了擦,又彎下腰小心地給他塗藥水。
“要是疼的話你就說一聲。”
她離得近,呼吸聲沈國安都聽得到,也聞得見她身上淺淺的香氣。
一走幾個月,他好幾次夜裡夢到她,醒來時渾身大汗。
說不想那是完全不可能,想得發了瘋,深入骨髓地想她。
此時令他魂牽夢縈的女人就在跟前,脖頸白嫩纖細,臉頰上乾淨柔潤,眉目清秀,腰肢細軟,小手正輕柔地在他背上一點一點地塗抹。
沈國安能感覺到身體裡的火氣一點一點地亂竄。
但他不會去逼她的,隻要她不想做的事情,他都不會逼著她做。
回來之前他還想著如果她要離婚他就答應,總比像夢裡一樣她投河自儘要好,可真等到人在跟前了,他卻覺得無論如何都不能答應離婚。
她提什麼要求都行,就是不能離婚。
他發現,在這遠離沈家的地方,她似乎變得柔和了許多,也不無理取鬨了,還很貼心,就像結婚最開始時候一樣,甚至帶著些嬌羞,撓的沈國安心裡發癢。
但一想到夢裡她為了林知青投河自儘,再加上今天他娘滿嘴裡說的什麼顧音音在林知青屋子裡的事情,他想問問不出口,卻還是覺得這件事梗在心頭。
他不信顧音音會喜歡林知青,但又鬼使神差地想,萬一她真的喜歡林知青,自己咋辦?
“好了,你把衣服穿上吧,你可以回屋休息下,我等下要去上工。”顧音音把紫藥水收起來,洗了個手。
“非要去上工?不是給你的有錢嗎?”沈國安並不希望她出去上工,他瞥一眼屋裡的床。
回來之後兩人連抱都沒抱一下,現在正好孩子不在家,她還要去上工?
顧音音拿了一隻麥秸稈編的草帽戴在腦袋上,竟然出奇地甜美,襯得那張小臉越發白淨,杏眼桃腮,宛若碧玉。
“那是你掙的錢,我年紀輕輕的可不想手心朝上靠人養,我走了。”
她邁著步子很快離開了,沈國安再次看看屋子裡的床,憋了回去。
他也沒在家待著,換上一件乾淨的衣服起身去大隊長那談分家分戶口的事兒,能把戶口徹底從沈家分出了才安心。
顧音音才到生產隊,就瞧見林知青跟梅晴正站在那,林知青一見她就笑了:“顧音音同誌!你來了?大隊長說了,要你今天跟我們一起下地,去重新測量下村裡的土地麵積,咱們抓緊走吧。”
聽說也要測量土地,顧音音立即就高興了,這代表著分地到戶的正常估計很快就要落實了,所以現在上麵有指令要求重新測量土地,何況測量土地也比乾其他活輕鬆,顧音音立即點頭。
一行人大約四五個一起朝地裡出發,梅晴可一點都不想看見顧音音,她想跟林知青多相處相處,這幾天靠著自己的溫柔關心,林知青對她態度總算好些了,可不能再出岔子。
可誰知道顧音音一出現,林知青就完全看不見她了。
“顧同誌,這個工具包太沉了,我來拿吧。”林知青主動提起來。
顧音音手上提著個工具包,裡頭是石灰筆還有本子啥的,都是測量土地用得著的。
既然有人拿,那顧音音也不客氣,直接把包遞給他,梅晴手裡也提著包,來的幾個人都沒有空著手的,現在隻有顧音音啥也沒拿,隻需要走路,看著她身姿翩然的樣子,梅晴眸子黯了黯。
幾個人忙活了一上午,雖然是九月了,可大中午的還是熱,林知青看看手表,說:“該吃午飯了,咱先回去。”
不知不覺一上午一行人走了很遠,現在要走回去吃午飯實在是折磨,顧音音心裡有些後悔不該出來上工,但既然都來,還是得走回去。
口渴,肚子餓,外加天氣熱,誰都不好受,偏生林知青又是提了兩個包,讓顧音音手裡空著。
梅晴看著自己手上被勒出來的紅痕,心中難受極了,大太陽讓人焦躁不安,她忽然哎喲一聲摔了下去,大家趕緊看過去,問她有沒有事,梅晴有些委屈地說:“手指摔倒了,有點疼,提不起來口袋了。”
每個人手裡都有東西,隻有顧音音手裡沒有,那隻有讓顧音音拿了,顧音音嗬嗬一笑,接過來東西,也沒說啥,她手裡空著的確不合適。
梅晴把東西交出去了,瞧著顧音音提著個包走路沉沉的樣子,心裡舒坦多了。
她的手根本沒有摔到,也不疼,但就是不想看到顧音音啥都不乾的樣子。
顧音音提了東西走路,沒一會就累了,心裡忍不住感歎,老天爺啊,快派個神仙來救她吧!
太熱了!太餓了!走不動了!可紅星村遠遠看著還要走至少半個小時呢!
忽然,前麵突突突開來一輛拖拉機,大家眼睛都是一亮,疲憊中生出一絲喜悅。
等拖拉機開到跟前,顧音音一陣驚喜,因為那拖拉機上坐著的是沈國安!
“國安,你去乾啥?能把俺們送回村裡嗎?”其中一個男同誌問。
沈國安點頭:“我來接我媳婦,帶上你們也行。”
可拖拉機上根本沒有什麼多餘的位置,駕駛座旁邊隻能再坐一個人,那自然是顧音音。
其他人手忙腳亂在拖拉機上找位置站著,緊緊地抓著拖拉機上的杠杆之類的東西,但鄉間路不平坦,拖拉機開起來整個車身都在搖晃,隻有坐在前麵位置上的人可以穩當一點,後麵將就著附在車身上的人實在是很難抓穩。
尤其是梅晴,她力氣小,又一直分神去看顧音音,忽然經過一個大坑,梅晴哎呀一聲,伸出胳膊直接抱住了旁邊的林知青。
顧音音回頭一看,正好看到林知青跟梅晴抱著,林知青下意識就地掰開了梅晴的手,梅晴整個人直接從車上掉了下去!
她摔到田坎上,臉都破了,當時就哭了,形象全無!
沈國安自然停了車,剛剛經過大坑的時候他也回頭看了眼,恰好看到林知青在看他媳婦。
而他媳婦,也在看林知青。
沈國安心裡一沉,一句話都不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