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發現啊,心態擺好了,其實?跟以前沒?什麼區彆,該吃吃該喝喝,享受每一天。”安格爾眉眼舒展開,連帶著臉上的皺紋仿佛都隱沒?下去。
牧旬:“醫生說,戒煙戒酒——”
“彆提這?個了,提起來我就煩。抽了一輩子了,這?最後幾天還想讓我
戒掉?”後麵的話安格爾沒?多說說,隻是輕輕哼了聲,那?意思不言而喻。沒?門兒!
“你要是出事了,基地?怎麼辦?”牧旬問。
“傑他們現在已經有能?力了,該試著獨當一麵了。”安格爾悠悠道。小意思,這?難不倒他。
牧旬沉默,然後繼續問:“音樂呢?你曾經說,想看著它成為?潮流,在整個音樂世界掀起風暴。”
安格爾表情頓了頓,眼神暗淡下去,但?他很?快恢複平常,調整下坐姿,“不想了,沒?意思。人都這?麼老了,折騰不動。我本來就沒?幾天了,現在啊,就像痛痛快快過日子,然後痛痛快快離開。”
安格爾表現得很?灑脫,似乎看淡名利,將?事情全部安排妥當,隻等待死亡。
毫無求生欲。
這?不是個好現象。
牧旬看著這?位滿滿無所謂表情的老人,絲毫無法?將?他,跟那?個揚起樂譜對著傑狂罵的人聯係起來。
那?時候對方?的眼睛很?亮,滿滿都是對未來的期盼。那?時候的安格爾,有個不服老的靈魂,有著不服輸的倔強。
可?現在......
真的能?夠全部放棄,全部釋然嗎?
“對於你,我該教的都教了,繼續待著就是浪費時間?。你以後也?不用去音樂基地?了,專注自己的音樂吧。你有自己的路,剩下的就得靠自己去闖。”安格爾語重心長?,有點渾濁的眼睛,注視著旁邊的牧旬。
這?小子,有天賦、肯努力、性子也?好,是自己最喜歡的學生。
也?是自己的最後一個學生。
真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樣子。
安格爾輕輕咳了聲,然後露出個笑,臉上皺紋堆起來,卻顯示出平常沒?有的慈愛。
他緩著語調道:
“你畢業了。小家夥。”
“我留下來。”牧旬說。
“留下來做什麼?聽我罵人啊?”安格爾哈哈笑出聲。
“當你的繼承人。”牧旬說。
我繼續做這?個音樂,你多活幾年,看著我將?它發揚出去的。
安格爾望著牧旬,明白對方?的潛意思,不知怎麼的,鼻子突然有點酸。
他猛地?偏過頭,不耐煩的擺擺手,“扯什麼蛋呢?就你還想繼承我的音樂基地?
?想得美!讓傑進來,我有話對他說。”
牧旬:“我——”
安格爾打斷話:“彆廢話,快點出去。”
可?不能?再聽了,再聽真要動搖了。你個臭小子,知道把放你走這?件事,要我下多大的決心嗎?
牧旬垂下眸子,垂落在身側的手指,不自覺動了動,“.......你注意休息。”
安格爾嗯了聲,就那?麼仰靠著閉上眼睛。
牧旬走出病房,立即收到幾人的注目。他徑直來到傑身邊:“傑,安格爾有話想跟你說。”
傑望著牧旬的樣子,像是明白了什麼,嘴唇不由死死抿起來。他深吸口氣,然後走進病房。
“牧旬,大叔他......這?都是真的嗎?我不該跟大叔頂嘴,我不該跑出去的!”
山姆兩步走到牧旬麵前,滿臉都是懊悔,沒?有辦法?相信這?個事實?
會死,大叔如果病發的話,真的會死。他再也?不會嘮叨自己,再也?不會拿起鞋子砸自己了。
牧旬沒?有說話,隻是這?麼凝視著對方?,問了句。“你最近在做什麼?”
山姆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最近在做什麼?
上次決賽獲得冠軍後,所有人都在誇他,誇他是天才,誇他厲害,跟他交朋友,找他聊天。
大家邀請他去參加各種派對,邀請他去派對演唱,還有不菲的出場費。他做了很?多事情,交了很?多朋友,去了很?多地?方?玩,還收獲很?多喜歡自己的粉絲。
可?是山姆知道,牧旬想問的不是這?些,是問自己……最近在音樂上做了什麼。
“我,我……”山姆語塞,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看著對方?這?樣子,牧旬也?明白了。
山姆生活在一個幸福的家庭,安格爾、所有人都寵著他。哪怕已經二十歲,依舊像個沒?長?大的孩子。養出天真愛撒嬌的性子同時,也?貪玩、想要獨立、想要變成大人。
山姆的音樂天賦很?強,可?是因?為?有人保駕護航,所有經曆都太過順遂,東西得到的太過輕易,哪怕表現出真的喜歡,其實?也?沒?有太強烈的想法?**。
安格爾欣賞山姆的天賦,免費教導對方?,也?是希望山姆能?有番成就,很?可?惜......
牧旬不想多說話,隻是錯開山姆,往外?麵走去。
他現在有點亂。
趕回去的路上,腦海中卻不自覺浮現著,這?段時間?與安格爾相處的點點滴滴。
初次見麵時,對方?表現得易怒與刻薄,似乎就是想找茬。區域歧視這?種事不算少見,牧旬已經做好了最壞打算。
可?對方?很?快顛覆了他的印象。
在通過自己考驗,讓安格爾認可?了自己後,對方?就掏心掏肺的教學,沒?有任何心眼,沒?有任何顧忌,一心一意為?學生考慮。
牧旬緊接著,又想起在音樂基地?裡的事——
他們熬夜作曲後,窩在沙發裡呼呼大睡;休息時候覺得無聊,就用旋律接力找靈感;因?為?音樂觀點不對付,拍桌子互相吼叫,結束後又一塊玩笑。
還記得那?一次,安格爾請所有人喝酒。大家把桌子拚起來,圍著大桌子坐在一塊。
那?個夜晚很?安靜、吊燈很?亮,各種酒瓶被整齊擺放在上麵。
安格爾舉著酒瓶,手裡夾著根煙,嘴裡還哼著小調子。他吸了口煙,開始回憶起人生。
“小時候總想著長?大以後要當超級英雄,像漫威裡的那?樣,還去了個什麼俠的稱號。等長?大了才明白,那?些超級英雄其實?是虛構的,唉……”
“我現在也?沒?什麼拯救世界的想法?了,唯一堅持的就是咱基地?的這?些東西,然後看著它席卷世界!我狂妄、我自豪!”
“為?自己乾杯!”
笑聲回蕩,中氣十足,玻璃杯碰撞到一起,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整個音樂基地?裡,能?有那?麼和諧友善的氣氛,全部得益於安格爾,這?個看起來刻薄不討喜,其實?是個彆扭傲嬌的老頑童。
一樁樁、一件件、原本平淡到不起眼的小事,就這?麼從記憶力翻湧出來,攪得人心煩意亂。
回到家裡,牧旬坐在個人沙發裡,忍不住抬手捂住臉頰,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了。
現在想這?些,壓根沒?有用。
我能?做什麼?
什麼都做不了。
牧旬將?抓住頭發,將?它們往後梳。
等等,其實?有件事——
牧旬將?臉抬起來,看向桌子上的筆記本,打開
保存的單曲音頻。
看著這?些完成品,陷入某種沉思。
最終,他給韓鬱辛打了個電話。
韓鬱辛已經將?甜品外?賣拆開來擺好,手裡拿著勺子還沒?來得及嘗味道,就聽見手機響了,還是他的私人手機。
拿起來一看,來電人顯示是牧旬。
韓鬱辛接通,語氣略帶調侃:“竟然主動打過來,真是難得。”
“有件事,我覺得你應該知道。”牧旬低聲說。
這?語氣......
韓鬱辛眼神微變,有種不太妙的預感。“什麼事?”
“安格爾今天暈倒,送到醫院急救,被檢測為?肺癌晚期。醫生說——”牧旬說。
後麵牧旬講了什麼,韓鬱辛不太清楚,他隻覺得腦袋空白,外?界聲音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他的手指輕輕一抖,勺子就這?麼掉下去,擦過辦公桌落到地?上,在原地?旋轉小半圈。
過了不知道多久,韓鬱辛勉強找回點理智,卻似乎還在神遊,他感覺到自己艱難地?扯了扯嘴角,聽到自己用乾澀的聲音道:“是嗎,我知道了。”
“要過來看看嗎?”牧旬問。
大腦將?牧旬說的話翻譯處理,被韓鬱辛理解接收後,他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不自覺點開國際航班的查詢頁麵。掩飾性地?移開目光,韓鬱辛下意識掛上微笑麵具,輕聲道。“安格爾先生很?討厭我,看到我他說不定會生氣,容易影響心情。”
牧旬說:“他很?喜歡你。這?點可?以肯定。”
之前有一次,牧旬偶然看見安格爾的音樂播放列表,裡麵有韓鬱辛的歌。
嘴上嚷嚷著討厭,不讓彆人提,但?其實?一直在暗搓搓關注韓鬱辛動態。安格爾總是這?樣。
韓鬱辛盯著那?些航班的日期,手指不自覺蜷縮,語氣依舊溫和,卻帶上絲不易察覺的茫然:“那?如果,安格爾發脾氣怎麼辦?”
“嗯......大概會一起挨罵。畢竟是我讓你來的。”牧旬說。
韓鬱辛忍不住笑了下,“聽起來可?真慘。”
“這?是事實?。”牧旬說。
最終,韓鬱辛買了最快到達的航班。
看著閒事購票成功的頁麵,他垂下眼瞼,說道:“......謝謝。”
語氣帶著真誠。
“不用。”
牧旬看著被掛斷的電話,想起自己的計劃,又想起韓鬱辛真誠的道謝,點點心虛浮上心頭。
果然捷徑走不得。因?為?自己接下來,可?能?真的要搞事情。
所以,現在想慶祝禮物,還來得及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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