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睡著了,白軟的肚子微微起伏,毛尾巴軟趴趴的散了一榻。
魏元衡坐在榻邊,靜靜看她半響,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的小臉。
她是個好孩子,是個善良又溫柔的好姑娘,擁有著所有他沒有的美好品質。
就像是陽光,明媚卻不刺眼。
他很幸運,很幸運能捧著這一輪太陽。
他握著她的小爪子,放在唇邊輕吻一下,又慢慢放進被子裡,給她細致的蓋好,然後才站起來,轉身離開。
她的使命結束了,而他的使命卻才剛剛開始。
用這一場王都的動蕩,用大周相國的命,換來的大周民心所向,彙集最強的士氣,傾儘這十數年的厚積隱忍,他要攻破大秦,要天下真正的一統,要開創大周未來百年真正的繁榮太平。
……
“醒一醒,醒一醒。”
殷宸在睡夢中,總覺得有人在叫自己,聲音很溫柔,但是卻異常執著。
殷宸不高興了:這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她不耐煩的揮一揮手,卻被人輕輕捏住,溫柔的親了親,又繼續道:“醒來了,先不睡了好麼。”
殷宸勉強睜開一隻眼睛,魏元衡英挺的容顏映入眼中,他眼底的嚴肅和擔憂,在看見她清醒時終於輕了一些。
“乾什麼啊。”殷宸軟軟窩在男人懷裡,嗓音還帶著綿軟的睡意:“我還沒睡醒呢…”
魏元衡表情微微一沉。
“你都睡了三天了。”他愛憐的吻了吻她毛茸茸的發頂,緊了緊環著她的手,輕柔道:“我叫了禦醫來,給你看一看好麼,我實在太擔心了。”
他話音剛落,薑禦醫的聲音響起:“微臣參見陛下,參見殿下。”
“過來。”帝王的聲音難得失了冷沉肅穆,甚至帶著幾分急躁的意味:“來給皇後診脈。”
殷宸覺得魏元衡大驚小怪。
她可是妖精啊,怎麼會生病,不過是妖力消耗太大,等歇一歇就好了。
不過她太累了,根本懶得反駁,打了個哈欠兒,隨意的把手臂伸過去。
薑禦醫膝行上前,隔著綢布輕輕搭在她手腕脈搏上。
魏元衡抱著小姑娘,緊緊的盯著薑禦醫每個神色變化。
薑禦醫臉上突然顯露出一抹驚色:“陛…陛下…”
魏元衡心底一沉,冷道:“磕磕絆絆什麼,說!”
薑禦醫臉皮微微抽動,忙靜下心來又診了一遍,才遲疑道:“陛下,殿下的脈象應指圓滑、如盤走珠,殿下恐怕是…有喜了。”
屋子裡一瞬間寂靜。
殷宸打到一半的哈欠兒就那麼僵住,她感覺到自己靠著的胸膛瞬息僵硬,仿佛呆成了一塊兒石頭。
夫妻倆僵了好久,同時抬手摸上殷宸的肚子。
好半響,男人終於開了口,聲音都是啞的:“薑禦醫,你說,皇後有孕了?”
薑禦醫:“殿下的脈象是這樣的。”
魏元衡慢慢轉頭去看一臉懵逼的殷宸,忽然笑了。
為王七載、為帝八載,這麼多年,他第一次笑的這麼張狂又痛快!
他緊緊抱著殷宸,一遍遍吻她的耳頰,聲音帶著難以言喻的歡悅:“聽見了麼,咱們的孩子來了,他終於來了!”
宮侍們連忙跪下賀喜:“恭喜陛下,恭喜皇後娘娘。”
“賞!統統都有賞!”帝王大笑道:“闔宮上下,賞三年俸祿,大赦天下、今年減天下徭役三成,寡人要天下同賀皇後有孕之喜。”
眾人大喜,又是一陣謝恩,殷宸摸一摸肚子,感慨道:“我就說我這段時間吃胖了,原來是懷崽兒了。”
魏元衡被她這一說,突然想起了什麼,手微微一緊,問薑禦醫:“皇後前些日子受乏,昏睡了三日,可是哪裡有恙?”
薑禦醫動了動唇,猶豫片刻,卻道:“殿下身子康健,脈象平和,無礙的。”
魏元衡卻是注意到他那一瞬的不自然。
他薄唇微抿,不願在殷宸麵前顯露,隻道:“你先下去,為皇後開些安胎滋補的湯藥。”
薑禦醫應聲退下,殷宸卻不想喝藥,她掙紮著往後躲:“我一個妖精喝什麼藥啊,不喝不喝。”
魏元衡皺起眉頭,手臂用了些力氣環住她:“都是要做母親的人了,怎麼能這樣任性,聽話。”
在殷宸無語的注視下,他小心的把軟枕疊起來,把殷宸扶著小心的靠過去,又小心的摸了一下她的肚子。
殷宸翻了個白眼,左右滾動兩下,在他瞳孔緊縮的時候抓過他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揉了揉。
“沒事兒噠,他會很皮實的。”殷宸對自己的崽兒迷之自信,在魏元衡忍耐的邊緣左右橫跳大鵬展翅,終於魏元衡忍不住了,他按住像條活魚蹦躂個不停的她,向來強勢的語氣裡竟然帶著那麼幾分懇求:“安分點,好麼。”
殷宸斜眼看他,歎了口氣。
好吧,大齡第一次當爹,其忐忑緊張的心情可以理解。
她衝他伸出手臂,眨眨眼睛:“抱抱。”
魏元衡解開外氅和外衫,隻留著柔軟的中衣,才小心的躺在她身邊,手臂慢慢環著她的腰,殷宸卻已經一骨碌滾進他懷裡。
她清晰感受到他一僵,似乎想把她翻過來看看有沒有壓到肚子。
她埋在他頸窩,悶悶的笑。
這麼小心謹慎心驚膽戰的魏元衡,實在是太可愛了。
魏元衡聽到她的笑聲,已經徹底無奈了,討饒般的親一親她發頂:“彆嚇我了,好麼。”
殷宸乖乖點頭,抬起腦袋親在他唇角,他低頭溫柔而克製的回應她的吻,在兩人呼吸漸重的時候,含了含她的唇瓣便放開她,用指肚輕輕擦過她唇上的水痕,又抱著她。
明亮的燈火隔著重重幃帳打進來,朦朧一片,殷宸看著一下下著了迷似的摸自己肚子的魏元衡,突發奇想:“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男孩兒女孩兒都好。”魏元衡輕笑:“隻要是我們的孩子,我都喜歡。”
殷宸來了興致,側過身看他:“你說他會是個人還是隻狐狸啊,要是狐狸的話,會長幾條尾巴?”
“人族是十月懷胎,但我們妖精卻會懷好幾年的。”殷宸說著說著突然覺得眼前一黑:“天啊,所以我到底要懷多久的崽兒啊。”
魏元衡怕她第一次有孕心緒不穩,忙抱住她安撫:“不會很久的,咱們給你和他補足了營養,他很快就可以成熟降世的。”
“希望如此吧…”殷宸喃喃著,手慢慢的摩挲著自己平坦的小腹,半響,又忽的傻笑起來:“他居然這麼快就來了,那次你跟我說要生個孩子的時候,我還覺得要很久呢。”
“是啊。”魏元衡笑:“上天垂憐,沒有讓我們等太久。”
他低下頭,捧著她的臉,與她額頭相抵,心中萬千情潮湧動,卻儘數堵在喉頭,最後隻慢慢道出一句:“謝謝你,我愛你。”
期待了太久,等待了太久,如今就這麼突然的降臨,讓人恍惚覺得還是在做夢。
美好的讓人不忍醒來的夢。
謝謝你,願意為我帶來這個孩子。
殷宸清亮的眸子倒映出他複雜的神色,她彎唇一笑:“我也愛你,我的夫君。”
兩人相視良久,同時忍俊不禁,魏元衡把她的小腦袋按在自己頸窩裡,慢慢拍著她的背:“睡吧,我陪著你。”
殷宸貓兒一樣蹭了蹭他的脖頸,乖乖的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魏元衡等她睡熟了,才輕輕起身,扯過披在屏風上的外袍,徑自走出內殿。
薑禦醫正跪在外殿,看見他,忙深深俯首。
“皇後睡了。”冷沉的帝王輕聲道:“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寡人不允你有任何隱瞞。”
薑禦醫嘴唇顫抖了一下,才壓著聲音道:“妖與人交合本就罕見,能誕生子嗣更是寥寥,對於妖而言,生下一個孩子需要耗費大量的妖力和靈力,是比人族女子更難的鬼門關,更何況,如今皇後懷的還是雙子!”
魏元衡手驟然一緊。
“雙子。”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
“是。”薑禦醫歎氣:“懷上雙子是喜事,但是對於皇後而言,生下來卻太…艱難了。
他已經是克製了,事實上妖懷雙子,幾乎是必死的結局。
腹中的兩個孩子,會本能的、無法抑製的向母親索取妖力和靈力,而母體也會下意識的把力量毫無保留的傳遞給孩子,最後母親力竭,結局可想而知。
帝王沉默了很久。
薑禦醫能清晰感受到,空氣一點點凝固,他的額頭開始冒出冷汗,每一下呼吸都覺得煎熬。
直到很久,他才聽見帝王啞著嗓子,用無比冰冷的、刀割著石頭一樣晦澀而沉凝的語調。
“那你說,該如何?”
他一字一句:“薑禦醫,你說,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