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聖帝國(八)(1 / 2)

天際破曉的豔光自陽台打進來, 照亮了諾大的寢宮。

宮廷內侍和將領們跪了一地,弗裡德希靠坐在沙發上, 剛剛換下的染滿血的襯衫被隨手扔在地上, 新換上的外衣鬆散披著, 露出的一線胸膛麥色肌肉緊實健壯, 心口處那一道剛愈合的泛著淡淡的粉色, 像是女人口紅劃過時豔麗又嫵媚的痕跡。

他交疊著雙腿, 雙手交叉合攏, 鬆散的碎發遮住他低垂的眉眼,整個人都顯得極為晦澀陰鬱。

管家輕聲說:“陛下,女神殿下已經回到寢殿休息了。”

弗裡德希像是被從沉思中驚醒, 他眼神空白了片刻, 才低低“嗯”了一聲。

安提利膝行往前,愧疚地叩首:“是臣下的無能,沒能守護好帝宮,讓惡人闖入,驚擾了陛下與女神殿下, 臣下罪該斬首, 請陛下治罪。”

弗裡德希冷冷盯著他。

“你的確該死。”

安提利心頭一顫,痛苦地低下頭:“臣下會用騎士的方式了斷自己,請陛下寬恕我的罪過。”

弗裡德希卻嗤笑一聲。

“你了斷,是還嫌我不夠亂嗎。”

他驟然暴怒一樣,拿起旁邊精致的水晶擺件狠狠砸了過去,水晶擺件瞬間四分五裂, 飛濺的碎片劃破了安提利的額頭,鮮血很快就冒出來,安提利卻不敢去擦拭,他屏息靜氣,惶恐地等待陛下的處置。

“你非得讓她看見我所有的不堪是嗎,讓她知道我還是一個會逼死自己心腹臣子的惡人,我冷酷殘忍,我狠毒無情。”

陛下氣極反笑,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像一頭暴怒的雄獅在咆哮:

“安提利,因為你的無能,堂堂聖亞安帝國的帝宮竟然會任由那個混蛋來去,還需要殿下親自去抓住他。因為你的無能,才會讓殿下看到那些東西,你知不知道我險些就被殿下厭惡,險些殿下就會離我而去,安提利,你說你該不該死?”

安提利滿頭冷汗:“臣下該死,是臣下辜負了陛下的信任。”

弗裡德希深深吸一口氣,他往後靠著柔軟的沙發背,仰頭看著繪滿華麗圖騰的穹頂,強製自己的情緒平息下來。

“加大守衛和巡邏密度,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也許你們攔不住殿下,但是其他的該死的混蛋絕不配在帝宮自由來去,如果再讓我聽到這種事,我會親自處決了你,安提利。”

安提利渾身一凜,大聲應說:“遵命,我的陛下!”

“還有帝宮裡的那些人...”

弗裡德希的聲音有一點幽沉,他複雜地盯著穹頂,無數他以為會銘記終生的、那些讓他痛苦過悲傷過的往事紛繁從腦海中劃過。

他以為,他會和那些惡心的家夥兒糾纏一輩子,他原想著這座黑塔會一直存在著,畢竟,這是他死水般乏味又黑暗的生命裡僅有的那麼點能讓他意識到自己的存在的娛樂。

但是如果她不喜歡,那還是算了。

當然沒有什麼能比她的喜好更重要。

“把黑塔裡的東西都處理了,給他們一個痛快,黑塔從此封藏。”

弗裡德希覺得牙很癢,他又叼起一根雪茄,牙齒劃著棕木色的煙紙,表情迷蒙得像是在自言自語:

“她不喜歡看見這些,這是當然的,她是一個多麼正直的人,在她看來即使是罪人也需要一個體麵利落的死法,折磨和囚禁這種事根本不應該存在...”

那好吧,她說不該存在就不存在。

他能得到她的寬恕,已經是做夢般的快樂了,她現在還在生氣,他不敢做任何可能會加重她怒火的事情。

安提利不敢插嘴,等他說完了才輕輕應了一聲。

弗裡德希不知在想什麼,又出神很久,等回過神來看見跪了一地的、連大氣都不敢出的眾人更加煩躁,他揮了揮手,所有人如釋重負,迅速行禮離開。

他突然想到什麼,淡淡加了一句:“明天叫克魯夫進宮來。”

安提利說“是”,輕手輕腳把門闔上。

弗裡德希在沙發坐了一會兒,安靜的空間卻隻讓他的情緒更加煩躁。

他克製不住地回想這個晚上發生的事,每想一次恐懼就加深一次。

他險些就失去她。

他險些就被拋棄了。

他用力咬著雪茄,突然站起身,大步走到陽台上。

淩晨的風很冷,吹得他單薄的衣衫獵獵作響。

他默默看著對麵東側的那一個花園露台,那是莉亞宮的寢宮,他曾經很多次站在這裡,貪婪地看著她被侍女簇擁著走出來賞花。

她偶爾也會靠坐在那張軟椅上看書,纖長的手臂倚著欄杆,挽起的長發有幾縷柔和地垂下,清風撫過她雪白小巧的臉頰,讓她看起來美得像一卷童話。

愛意就像血液,自他第一眼看見她就從心臟迸發,又無聲無息的、理所應當的隨著每一個日夜,流淌到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但是現在她不在那裡,她應該已經入睡了。

弗裡德希哀哀看著那空蕩蕩的露台,雙手攥著欄杆,越來越緊。

他真想看她一眼。

這個噩夢般的夜晚仍然讓他後怕,他想念她,瘋狂的想,想得他渾身發疼。

這時,他的表情突然一變。

他轉身大步走向臥室,他推開門,擰開書桌下的魔法按鈕,臥床正對著的女神畫像無聲無息向兩邊敞開,露出一個黑黝黝的大洞。

弗裡德希走進去,那是一個幽暗而龐大的密室,四周隨意堆滿了各個種族和地方的那些隱秘又珍貴的藏品,它們簇擁著一些巨大的立櫃架子,上麵整齊羅列著大大小小的箱子,大多緊閉著,其中一個半敞著,露出一截銀白色的長裙裙角。

弗裡德希麵無表情踢開擋路的藏品,徑自走到密室最中央,那裡被清出一片空曠,鐵灰色的高聳玄木托舉著一尊黑色的圓球。

圓球在震動著,冰冷晦暗的黑氣攀附著圓球蠕動,當弗裡德希走近時,它如同嗅到獵物的蛇迅速向著他湧過來。

弗裡德希一劍斬斷黑氣,神色冰冷:“離我遠一點,她不喜歡這個味道。”

黑氣被斬斷,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蠕動著慢慢縮回圓球附近,一道晦澀粘膩的聲音嗤笑著:

“不喜歡我,還是不喜歡你?弗裡德希,你在說什麼笑話,難道當初不是你選擇與我合作的嗎?你早就肮臟不堪了,現在卻在這裡故作清高。”

那聲音驟然揚起來,語氣尖銳而惡毒:“弗裡德希,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因為那個女人而像狗一樣卑賤惡心,她知道你柔順跪在她腳下的時候,身體卻因為幻想著按倒她占有她而痙悸嗎?她知道你每夜都要抱著她的衣物和躺過的枕頭自娛嗎?弗裡德希,你可以欺瞞所有人,但是你騙不過我,因為我就是你,我知道你所有的肮臟和邪惡...”

弗裡德希邁上高台,他神情平靜,對它猙獰的咆哮置若罔聞。

他拔出劍,把劍尖朝下,小臂上緊實漂亮的肌肉崩起,他毫不猶豫往下狠狠一捅。

鋒利的長劍劍鋒撞擊到看似脆弱的圓球上,卻碰撞出無比堅硬刺耳的聲響,黑氣猖狂的喊叫戛然而止,隨之而起的是一聲無比慘烈的哀嚎:“不——住手!你瘋了嗎!”

弗裡德希麵不改色,隻慢條斯理地用力,一點點把劍尖往圓球中鑽。

伴隨著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聲響,黑球圓潤的外殼被磕出來一道道細碎的裂紋,突然一道金屬扭曲聲,弗裡德希手中那柄陪他征戰多年的、以堅硬魔鐵熔鑄出的寶劍被生生折斷,斷裂的劍鋒墜到地上,圓球爆出一個小小的凹陷,黑氣恐懼的慘叫幾欲刺破耳膜。

一道淒豔的血痕從弗裡德希嘴角溢出來,他冷眼看著圓球痛苦地晃動,把折斷的劍柄放到一邊,抬起指尖,懶散抹去唇邊的血跡。

“你瘋了,你簡直瘋了!”

黑氣恐懼地怒吼:“你想毀了我,我被毀了,你也要死,你永遠彆想擺脫我。”

“我當然知道,所以這隻是一個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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