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臨川沒說話, 看著他的這個表弟。
以前對這個表弟的印象還算是不錯。
抓住一切的機會往上爬,靠著斐然成績,求助於有正義感的老師還有年輕懂法的村裡選調生,成功讀完了九年義務教育。
高中不是法律規定的義務教育, 就沒有辦法了,但是尹子寒又能夠抓到機會, 在其他人和他洗腦進工廠好, 可以拿到工資的時候, 表麵上答應了,背地裡偷偷帶著證件跑路, 就這樣兩手空空闖蕩到S市裡。
在S市的日子過得苦, 但也不是沒有盼頭, 過得很有計劃性。像是生在荒野的草, 有著蓬勃的生命力。
姑姑常常感慨這個孩子的聰慧, 學習上有天分,他還對美有異常敏銳的直覺,很有美術上的天分,今後必成大器。
尹臨川一直想著, 這個表弟早熟又早慧。
那麼行為舉止都堪稱是愚蠢,處處被人瞧不上的宋明悅為什麼能蠱惑他?
現在終於知道了真相, 原來是因為出謀劃策,讓尹子寒去追求寧靜雅。
所有的事實都清晰明了,現在做出痛苦後悔的模樣有什麼用?還想要再次讓他確認,想要得到不一樣的答案?
隻要用脖子以上的器官想想就知道, 他沒必要騙人。
而且這個真相並不難猜,甚至隻要尹子寒多問江千柔一句,就會知道答案。
在最落魄的時候,聽到那樣的鋼琴音,揣著一些少年的萌動心思很好理解。
他又對美有一種異常敏銳的直覺,喜歡她的鋼琴聲再正常不過。
尹臨川想起江千柔的樂聲,有些像是春雨,有些像是夏雷,帶著清新自然的靈氣。
她確實值得被人當做夢中情人,小心翼翼藏在心中。
可惜尹子寒的心思不正,江千柔還要提醒一下自己的好友避雷,更遑論她自己踩雷?
在這種情況下,想追到江千柔,這種事想也不要想。
最重要的是……
尹臨川想著,這位表弟點破了自己的一點心思。
不是把人當做妹妹嗎?那就改一改關係。
心中那一粒沉寂已久的種子遇到了水,咻忽之間破土而出,長成了蒼天大樹。
那些模模糊糊他也分辨不了的心思被挑明清楚。
尹臨川把咖啡一飲而儘,就打算出門。
尹子寒本來想要等著表哥的再次確定,結果就看著他並沒有說話的意思。
他狼狽地站在樓梯口,不上也不下,背上背著書包,像是一個傻子。
這個高挑俊美的男人把咖啡一飲而儘,關掉了電視,本來想要出門,忽然想到了什麼,就上樓回到了他的房間。
很快表哥就再次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衣著休閒,帶著一點淡淡的草木清香的香水氣息。
就像是那次在粵式早茶店裡聞到的味道。
恢複了的雙腿筆直修長,他從爛泥一樣的自己身邊走過,頭也不回就打開了大門,踏出了彆墅。
從喝咖啡開始,表哥一眼也沒有看過他。
“小少爺。”
張嫂在兩位表兄弟吵架的時候,就躲到了廚房裡,聽到了關門的動靜,才小心翼翼出了房門。
結果就看到了尹子寒整個人抱膝坐在樓梯上,一動不動的。
張嫂嚇了一跳,“小少爺,怎麼了?”
“張嫂,我是不是很蠢。”尹子寒輕聲說道,那雙和尹蓁蓁相似的眼尾泛著紅,裡麵盛著後悔,還有慌亂。
張嫂差不多是服侍了尹蓁蓁小姐很久,她很清楚尹蓁蓁小姐對小少爺的看重,哄著尹子寒,“小少爺很聰明,所有的老師都誇著呢。我剛剛在廚房裡熬了點甜湯,小少爺不如在沙發上坐一坐,我去幫小少爺請個假,今晚上就不要上課了,好不好?”
張嫂的動作很利落,把尹子寒給扶到了沙發上,把書包給撿了起來放好。
給輔導老師打了電話,又去了廚房裡端了一碗甜湯。
張嫂笑眯眯地說道:“蓁蓁小姐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喝點熱熱的,甜甜的甜湯。蓁蓁小姐說,喝點甜的,心裡就不苦了。”
尹子寒用舀了一勺甜湯,隨著暖暖的食物入腹部,他的臉色不再是慘白的了。
“小少爺和大少爺有什麼不愉快嗎?”張嫂問道。
尹子寒的動作一頓,垂著長睫並不說話。
他並沒有把所有的心思都往外說的**。
張嫂默默地回到了廚房,把整個空蕩蕩的客廳都留給了尹子寒。
這棟彆墅金碧輝煌,他坐著的沙發柔軟舒適,尹子寒吃著甜點,忽然眼淚就落入到了甜湯裡。
一開始是隻是一滴,等到後麵是無聲大滴大滴的眼淚到了甜湯裡。
他為什麼不問清楚那個短發的女孩兒,在達菲兼職做什麼?
因為江千柔的衣著看著很是普通,所以他下意識地覺得,她不可能穿的那麼有氣質,坐在鋼琴邊。
能夠彈出那樣動人樂曲的人,應該是如同寧靜雅一樣的天之驕女。
她們家教良好,氣度非凡,修長白皙指尖在黑白琴鍵靈巧跳動,樂曲讓所有人迷醉。
江千柔的衣服都不是市麵上的流行款式,價格也不貴,甚至還會嫌棄劉海礙事,隻用黑色的一字卡。
他自己自卑那些經曆,何嘗不是用有色眼鏡在看江千柔?
現在聽到了表哥的話,他想著,總是那個時間點出來,手裡還會拎著達菲的甜點。
如果隻是普通的服務生,怎麼會有這樣好的待遇?
再想一下,江千柔的脊背挺得很直,脖頸修長,儀姿和學校裡修舞蹈的女孩子沒什麼太大分彆。
閉上眼想著她彈鋼琴……
仿佛又回到了那時候他路過達菲的情形,樂曲悠揚動人,他背上背著的是蛇皮袋,聽到了聲音忍不住站著那裡。
兩個男人談論彈鋼琴的人,聲音模糊他根本聽不清楚,隻是往裡看著。
彈鋼琴的人穿著白色小禮服,披散著長發,她的容貌清晰,是江千柔。
而他乾了什麼蠢事?告訴表哥她就是徹頭徹尾的告狀精。
隻是私下裡……他還沒對江千柔這樣開口過,是不是還有彌補的機會?
尹子寒放下甜湯,直接往二樓的畫室走去。
打開了畫室的燈,把原本畫了一半的彈鋼琴的少女油畫直接扔到了一邊,用了新的空白油畫畫布,凝視了兩三秒鐘,拿起了畫筆,蘸著顏料開始作畫。
以前用寧靜雅作為彈鋼琴的少女,他總覺得缺點什麼,現在知道了是江千柔。
關於這幅畫靈感迸發出來,他的速度很快,想也不想地換著顏料的顏色。
畫布上很快就出現了璀璨的燈火,光影分明,白衣的彈鋼琴的少女也隨著畫筆一點點清晰出來。
***
尹臨川是臨時用車,他的腿在前兩天又好了一些,乾脆直接開了車,而沒有喊上司機。
七點半仍然是S市的車流高峰。
等到了江千柔所在的小區已經是接近八點半了。
這個老舊的小區,在這個時間點並不怎麼管外人的進入。
保安室的劉師傅打開了電視,裡麵是咿咿呀呀的豫劇,他跟著裡麵的老生唱一兩句。
這是個很有生活氣息的院子,牆壁上裝著昏黃的燈,勉強讓人看得到路。
有老頭老太太坐在一起,他很清楚地聽到了,他們說的是江千柔。
“江家的小姑娘很出息哦,一中的奧賽班,這種事情要是我們家孩子該有多好。”
“這種好事想都不要想。這種孩子在古代也是狀元。”
“江大海和錢文芳兩人就這麼好運哦,有個好榜樣的作用就是好,親生女兒也是成績好得很。”
“今晚上沒看到她啊。”
“這不是去了一中嗎?到底是轉學進去的,江家那個小的,晚上自己在院子裡練了一會兒立定跳遠,我當時就問過了,說是姐姐要看書,一中奧賽班學得東西和普通高中不一樣。”
“喲,這樣的話,成績會不會落下來?”
“一中的老師又不傻,之前就已經測試過了,補一補就上去了,那個小姑娘看著靈氣的很,搞不好我們院子裡會出一個高考狀元呢。”
老頭和老太太們在月暗星明的夜裡議論著。
聽著他們說著,尹臨川的薄唇彎起細微弧度。
昏黃的燈,很多年輕人走路看不清,會拿出手機照亮前麵的路。
但是尹臨川不用,避開了那些人,他像是暗夜精靈,走在陰影之中,精準地避開笑著的孩子,還有那些銳利的老人。
因為她幫了表弟,尹臨川雖然是第一次踏足這個院子,也很快走到了最靠近裡麵的一棟,最高的一層樓,那個幽幽光的房間就是她所在的房間。
等到真到了她家樓下,心中的那種柔情不減,卻為要不要現在把人喊下來又有些猶豫了。
她應該還在學習。
一中奧賽班的進度應該是很快的,她臨時中途過去,會不會很吃力?
她談過兩個男友,一個是秦玄,一個是周執,年齡大她不多,尹臨川摸了摸自己的臉,她會不會嫌棄他老?
上輩子的天之驕子尹臨川在感情上是一張白紙,尤其是對一個十七歲還在念書的女孩子,更是有一種無從下手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