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好像不認這門親,他就不琢磨一樣。”
在這一點上,翠翠顯然看得更開:“我想給的他們才拿得到。我不想給的,誰也彆想。但換成咱們的角度又不一樣了,他是我們的乾爹,即便我不主動利用這個身份牟利,但這層關係無形中就會帶來很多便利。”
送上門的大腿,為什麼要推開呢?
有權的就是比沒權的好混,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自古以來,大官家裡的門衛都比芝麻官有排麵兒。
這個理兒放哪都適用。
就算在遙遠的大宇宙時期,不也依然存在貴族存在階級嗎?
有權有勢的人家裡的一條狗就是比平民過得舒坦啊。
大首長遞了橄欖枝,她當然要欣然接下。
“彆想那麼多,船到橋頭自然直。”
翠翠轉身,纖纖玉指捏住章渝州臉頰,往外拉了拉,笑道:“這次還好媽給力,看到證據就把鄒菀趕走,否則……”
還不知得拿多少東西去換一大家子的清白呢。
鄒菀真是愚蠢至極!
章渝州想到這兒,也是後怕,誰家跟日本人扯上關係不害怕啊?
爸位置緊要,想要把他扳倒的人多得是。
哪怕無證據,人家要搞你都能無中生有,何況是鄒菀這麼大的把柄,真捅出去了,多的是上交“證據”的人,沒準下屬裡還會出現棄暗投明的證人,到了那時候,能留下命便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可惜了,閻虎一步錯,步步錯。”
“就算是為了妹妹才受製於日本人,也脫不開一個死字。”
瞥到章渝州緊抿的唇角,翠翠不由搖了搖頭:“那個叫佐藤的女人不是善茬,就算他妹妹還活著,興許也是生不如死。”
更有可能的是,早就成黃土一抔。
所以,閻虎助紂為虐,注定做了無用功,他如果死了,那叫死不足惜!
若是閻虎被木倉斃,帶著孩子的鄒菀就慘咯。
果不其然,八月中秋當天,佐藤鬱子一行人被一網打儘。
整個京市官場抖了幾抖,下馬官員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據說還牽扯到南京和閩浙那邊的一些人。
佐藤鬱子都被捕了,閻虎自然跑不掉。
鄒菀也跟著坐了半個月大牢,她被關在黑屋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問她問題。
很快,在這種高壓問詢下,她心理防線徹底崩潰,把自己所知道的關於閻虎的一切信息都交代完了。
交代完,她就被放了出去。
因為,她交代的那些幾乎都是廢話,沒啥作用。
前幾年時兩人一兩個月才能見上一麵,見麵就忙著恩愛辦事,閻虎做什麼她確實通通不知道。兩人情濃時,閻虎倒是旁敲側擊問過一些聶家的事。
可鄒菀心思都花在打扮花錢上,就算關注婆婆,也是關注兩口子給小姑子多少東西,又貼補了多少給老三,她就惦記那些,對聶渝澤父子倆工作上的事是一點沒打聽。
閻虎問了個寂寞。
又怕鄒菀察覺到什麼,隻能潛移默化地讓她去打探消息。
有用消息一次都沒打聽著,兩人的奸情卻被發現了。
鄒菀更是被聶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趕了出來,她好麵兒,隻道兩人的事被發現,壓根沒提被拍了現場小電影。否則見多識廣的閻虎肯定會更戒備,那就沒這麼好抓了。
說來說去,她的膚淺害了她,但同時也救了她。
從牢裡出來的鄒菀第一時間找派出所要孩子,得知孩子被親人接走,她不由得欣喜若狂,下意識以為是聶家人帶走的,顧不得回羊肉胡同,直奔總參大院。
“小池,是我啊,我是聶家大兒媳婦,你咋攔著我呢?”
“小池”沉著臉,冷笑一聲:“鄒同誌你走吧,你跟聶團長離婚的事大院早傳遍了,可彆來搗亂了。”
鄒菀氣惱,伸手就往小池臉上撓。
她一米六出頭,小池一米八幾。
蹦三尺高也撓不著人家,氣得鄒菀差點吐血。
“你讓我進去,我就算不是聶渝澤媳婦兒,我也是他孩子的媽,聶家人把我的成成領走了,我是來找他們要孩子的。”
“趕緊讓我進去呀。”
“你丫就一臭守大門的,你敢攔我……”
她剛從牢裡出來,大半個月沒洗漱,蓬頭垢麵,渾身酸臭,隔老遠都能聞到一股子泔水味兒,熏得保衛室兩個值班警衛麵如菜色,差點當場嘔吐。
“行了行了,我給聶首長家打電話說一聲,你在這兒等著。”
鄒菀這才消停。
瞥到小池轉身後長籲了一口氣,她終於意識到自己身上有味兒了,表情瞬間變難看。
兩分鐘後,小池出來了。
“問過了,你孩子不在聶首長家,被你娘家人帶走了。現在啥也彆說了,大姐你趕緊離開這兒吧,再鬨騰我隻好武力驅趕你了。”
小池邊說,邊掏出配木倉。
鄒菀聽到“娘家人”三個字,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似乎有些無地自容。
不敢再糾纏警衛,她罵罵咧咧了半天,黑著臉狼狽離開了。
離開後,她沒敢給娘家打電話,身上一毛錢沒有,隻能回羊肉胡同。
她和閻虎被抓時沒鬨出動靜,這半個多月,大夥兒沒見著他倆出現隻以為他們回娘家了,這會兒見著鄒菀落魄臟汙的樣兒,胡同裡的鄰居都驚呆了。
“虎嫂,你這是啥情況啊?”
“沒啥,蹭到漚好的菜葉堆裡了,我回家收拾收拾去,回頭再聊。”
鄒菀這會兒一聽虎嫂就來氣,隻是自個兒如今已落到沒有地方可去的境地,再跟這些人吵起來對自己更加不利,隻能強行按捺住怒火和窘態。
淩亂的步子加快,迅速往閻虎家跑。
身後,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不斷傳進她耳朵,差點把鄒菀逼瘋。
“那不像是蹭到漚肥,那是跌進糞坑了吧?全身一股臭味兒。”
“不過虎哥這幾天咋也不在呢?還有他們家那大胖小子,之前天天都得哭好幾回,這幾天沒聽到哭聲還怪不習慣的。”
“……其實吧,我覺得她這樣子像是蹲局子了?”
“你小子又知道了?”
“這,這我為啥不能知道,上回我犯錯被關十來天,出來後身上的味兒跟她一樣一樣的。”
這下沒人討論鄒菀了,話題直接拐到問那人犯了啥錯,為啥被關……
鄒菀急急忙忙跑回家,足足洗了半個小時,洗完澡本打算好好睡一宿,彆的事等睡醒後再說。
睡前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存折。
下意識往床板下摸了摸,沒摸著!
繼續往裡探,還是沒有。
鄒菀心裡咯噔一下,本就蠟黃的臉色愈發慘淡,她怔了怔,發瘋似的掀開床單,掀開涼席。
完了!
沒了!!
她的存折不翼而飛了!!!
被誰摸走了?
不可能是閻虎,閻虎跟她一起被帶走的,還有誰知道家裡的鑰匙,知道她藏存折的位置呢?
鄒菀此刻仿若無頭蒼蠅,滿屋子亂轉亂翻,她知道閻虎放錢的位置,就在堂屋領導人畫像後麵的磚縫裡。
她深吸一口氣,手慢慢探向畫像後,待摸到紙張觸感,鄒菀總算敢睜開眼睛。
一塊,兩塊……數了一遍又一遍,還是隻有四十八塊。
就這麼點錢,自己要怎麼活啊?!
鄒菀第一次後悔自己的放縱,不是後悔做錯事,而是懊惱怎麼不小心點,怎麼就被虞翠翠的人發現了呢?
若沒被虞翠翠發現,她此時此刻還好好地做著聶家的兒媳婦,豈會落到眼前這個地步!
虞翠翠就是她的克星,鄒菀恨啊。
然而,恨也沒辦法,她連報複虞翠翠的能力都沒有。
沒有錢。
沒有工作。
房子被聶家收了回去。
她想繼續留在京市生活,那就隻能重新嫁人。
左右成成被帶回老家,她連拖油瓶都沒了,她雖然年紀大了點,但肚子未必不能生……
鄒菀很快便給自己找到了新的出路。
從頭到尾,她連打電話回老家確認一下成成是否真被帶回鄉下的想法都沒有,她心裡隻有隱晦的慶幸,慶幸沒有孩子拖後腿,再嫁會更加簡單。
沒過兩個禮拜,鄒菀再次把自己嫁了出去。
嫁人前,她在一個半破的瓦罐裡找到了羊肉胡同的房產證。
鄒菀擔心留下這房子會再次被閻虎牽連,迅速賣了房帶著錢嫁給了塑料廠的一個車間主任。
這些聶家誰也不知道。
翠翠自從把X8a交出去後,就再也沒盯著閻虎和鄒菀不放。
這會兒她正往大門口走,準備去接一聲不吭就來京市的魏學明。
“姐,姐,我來這兒。”
離了老遠,就看到一個黑不溜秋的小夥兒拚命揮手,翠翠撇嘴,蠢兮兮的。
“你咋來京市了?怎麼沒事先打個電話,或是寫封信?”
翠翠領著魏學明到門衛室登記。
“想給你們一個驚喜。”
魏學明咧嘴,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在這大白牙的襯托下,臉就顯得更黑了。“姐夫今天在上班嗎?”
“不然呢?”
翠翠翻了個白眼。
餘光道瞥到他胳膊上彆著的紅袖章:“你可彆告訴我,你跟著人串聯來了,不是跟你說不要摻和嗎?”
魏學明:“姐,我沒想摻和,串聯可以免費坐車嘛,還能到京市見大首長,我也想見啊,我還想看看京市啥樣,回頭跟人一說,多有麵兒啊。”
翠翠擰他耳朵:“哦,很有麵兒,現在被人瞅見我擰你耳朵,你麵兒還在嗎?”
“哎喲哎喲,痛痛痛,姐你先放手。”
“你給我留點麵子啊……”
翠翠是大院的熟麵孔,魏學明黑是黑,五官還是俊秀的,兩人這親近模樣自然引得彆人多看兩眼。
“翠翠,這小夥兒是?”
“娘家弟弟。”
“哎喲,你弟是串聯來的吧?聽說九月出大首長要第三次接見各地的紅小兵代表團,你弟也是?哎呀,我家壯壯也要去□□見大首長噯。”
翠翠隻是笑著敷衍道:“那挺好啊。”
“……”
離那位大娘遠了點,翠翠立馬叫魏學明把袖章取下:“顯擺啥顯擺,讓大家都知道你鬨革命去了?”
“這不是戴了它坐車不花錢嘛。”
魏學明還真不是為了鬨革命來的。
他就是在家裡沒事乾,又有點想姐姐和侄女,純粹來湊熱鬨。
還有一點他沒好意思跟翠翠坦白,那就是孟小草也來了,他如今是大小夥兒,覺得自個兒好像喜歡孟小草,便想跟來保護她。
“姐,我兩個侄女呢?”
沒第一時間見著大侄女小侄女,魏學明失望不已。
“在隔壁她奶奶家。”
翠翠指著廚房方向:“櫃子裡有麵條有雞蛋,你自己煮麵,我到隔壁接初七姐倆。”
“好嘞!”
魏學明聲音輕快。
他就是喜歡姐姐跟自己親近,姐姐使喚他乾活,他開心著呢。
應了聲,他屁顛屁顛跑廚房煮麵條去了。
初七一聽到舅舅來了,丟開玩具,忙不迭就跑回家。
八月自出生後還沒見過舅舅,腦子裡沒啥印象。
但看姐姐那麼激動,她也跟著激動,嘿嘿哈哈邁開小短腿就跑,邊跑邊跟著喊:“舅舅我來啦~~~”
不知道的還以為甥舅倆感情多好呢,其實見都沒見過。
她閨女純純一跟風怪,最愛學家裡的大孩子。
“跑慢點!”
“媽,魏家弟弟來了,我一會兒帶他過來見見你。”
貿然帶魏學明進聶家不合適,讓婆婆到自家看他也不合適,畢竟不是親弟弟,翠翠怕章謹之介意。
章謹之:“哪兒那麼麻煩,咱不講究那些繁文縟節,這就過去見見就是了。”
“他咋突然來京市了?是家裡遇著什麼事了嗎?”章謹之問。
翠翠便把他蹭車的事說了,章謹之聽完哭笑不得。
一個勁誇他機靈:“就是舉個橫幅吆喝幾句,其實也不算多出格,隻要不參與打砸武鬥什麼的就好。”
“他腦殼最好沒昏,知道點分寸。”
章謹之拍拍她的手:“大勢就這樣兒,現在都說不好哪樣對哪樣錯了,你看咱大院那些孩子好不容易消停了一陣,最近又搞得轟轟烈烈了,好在吃了上回的教訓,隻搞文鬥不搞武鬥,否則那才叫提心吊膽。”
“回頭跟你弟好好說說,讓他曉得輕重,見了大首長就趕緊回家去,彆跟著火車到處晃。”
翠翠:“嗯。”
不用章謹之提醒,翠翠也是要訓魏學明的。
進了屋,一大兩小已經玩成一片了。
小團子騎在魏學明脖子上,魏學明抓著她在屋裡跑來跑去,她開心得嘎嘎笑:“舅舅,快,快~~~”
初七也跟著跑來跑去,“舅舅,該換我了!”
“咳,咳咳!”翠翠雙手叉腰,咳了兩聲。
嘻嘻哈哈聲頓時一停,魏學明瞥到姐姐身後還跟著一個嬸子,立馬將小家夥放下,靦腆地笑笑。
“學明,這是初七和八月的奶奶,你喊章姨就好。”翠翠道,“媽,這就是學明。”
知道這是姐姐的婆婆,魏學明身體立馬站得筆直筆直。
“章姨您好,我是魏學明。”儘管他已經在儘量表現得得體,但還是肉眼可見的緊張。
章謹之對翠翠那個無緣的前夫觀感很差。
但對魏家其他人沒有惡感,麵對緊張得直咽口水的小夥子,她溫和道:“你好,這是你姐姐家,來了就當自個家,千萬彆客氣。”
章謹之沒有查戶口式的問東問西,而是招待他吃水果,又問了問學習方麵。
談到學習,魏學明頓時不緊張了。
“嗯,姐姐姐夫離開前也跟我說要踏踏實實學習,後麵姐信裡又說了一遍,我知道他們是為我好,我有聽的。”
章謹之一聽他說話,就知道兒子兒媳婦確實認下這個弟弟了。
麵上笑意更加真誠了幾分:“嗯,學習一定不要落下了,你就看那些廠裡的乾部,誰肚子裡沒點墨水?可彆信現在外頭說的那些讀書無用的話,誰信誰是傻子。”
魏學明撓撓頭。
“章姨,我懂。”
聊了一會兒,魏學明就說要走。
“這麼晚你要走去哪啊?”
章謹之以為他是不好意思住在這兒,連忙勸他,也讓翠翠留人。
翠翠:“對啊,你來京市肯定住自家姐姐姐夫家,哪有住外頭的道理?”
“接待員安排我們住京市六中的宿舍,明天要學習其他小隊的革命策略和革命精神,緊接著要開始練習走方陣,所以不能住外邊。”
“那你什麼時候回家?”翠翠問。
“見完大首長,我就回玉帶。”魏學明說。
翠翠沉吟片刻,拍了拍掌:“這樣,你見完大首長再來家裡住幾天,我帶你在京市逛一逛再回玉帶。”
“……”魏學明表情為難。
翠翠斜眼:“又怎麼了?”
魏學明小心翼翼覷了眼姐姐的表情。
心一橫,眼一閉:“……我跟孟小草說好了,跟她搭伴兒,一塊回家。”
翠翠:……
毛都沒長齊,情竇初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