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號大門關著,等著接孩子的家長都站在門外。
翠翠:“接虞初七和章八月,前陣子我不在家,接送她們的是孩子的爸爸。”
“是大寶小寶的媽媽呀,哎呀聞名不如見麵,我們老早就想見你了,你把孩子教得實在太好了,特彆厲害。”
一聽到她是初七八月的媽媽,另外幾個沒準備搭話的家長也圍了過來。
大家都好奇她平時怎麼帶孩子的。
翠翠全程微笑,偶爾回上一兩句,幾個家長恨不得隨身帶著筆記本,把她的每一句話都記下來。
天知道她帶孩子有多隨心。
連吃的都是馬馬虎虎,更甭提啥培養興趣了。
在這方麵,她向來尊重兩個孩子各自的喜好。
就像初七有陣子喜歡觀察各種各樣的蟲,翠翠就幫她做培育窩;
不服輸,喜歡拿拳頭說話,翠翠就讓機器人教她打架技巧……
她幾乎沒有誘導她必須學什麼。
從來都是初七對什麼感興趣,翠翠就負責提供學習資料和方向。到八月出生,她和章渝州在養孩子上增添了一些心得,有,但不多。
大都在孩子“活著”的細枝末節上,比如更加注意小孩保暖等彆的需求。
而教育方麵,跟初七彆無二致。
可真這樣告訴彆人,難免顯得凡爾賽了。
翠翠便擺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傳授她“獨特”的養娃技巧。
“第一,要多陪孩子,父母陪伴下長大的孩子會更加自信。”
“第二,不要把一切寄托在學校上,父母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
“……”
翠翠剛把育兒六條說完,門口傳來激烈的掌聲。
一個人鼓掌,其他人也跟著鼓掌。
“虞同誌,你說得太棒了!”
“我癡長幾歲,在對待孩子方麵著實不如你通透。”
“可不是,難怪你家孩子聰明還不失童真,每天樂嗬嗬笑咧咧的,我呀,恨不得抱我自己家裡去。”
“今天回家我就開始多看書,希望能給孩子做個好榜樣。”
“翠翠,我能直接叫你翠翠吧?哎呀,翠翠你分析起小孩子心理一套一套,太有道理了,有沒有想過去學校當老師呢,我想啊,若是彆的孩子能遇到你這麼懂的老師,那真是一輩子的幸運了。”
“……”
誇得太厲害了,翠翠臉頰泛起一層薄紅。
“各位,各位,沒那麼誇張,不過是一點點小技巧而已。其實隻要你們多觀察,摸清了自家孩子的心思,要拿捏他們就是易如反掌。”
“這位家長說得對,父母永遠是孩子最好的老師。”
“你們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也是終生的老師,你們的言行舉止會給孩子造成終生的影響。家庭教育,遠大於學校教育,記住,模仿父母是孩子最大的特點,你們做什麼,孩子們會本能地去學習,以身作則的身教往往大於你們的言辭解說,要想孩子如你們期望的成長,不如自己先朝著那個方向努力。”
說話聲音很慈祥,有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大家沒有質疑她的話,而是若有所思。
翠翠朝著聲音方向看去,出現在門口的是一名穿著藍色外套加黑色長褲的女士。
她額際已有銀發出沒,個子不高很瘦削,但背脊挺得很直,嘴角微微揚起一抹弧度,看著是一位優雅的學者。
身後便是孩子們。
十個孩子排成兩列,沒有亂跑,規規矩矩等著家長。
翠翠探頭,發現大寶小寶在隊列最末端。
小寶矮墩墩的,翠翠隻能瞅見她的衝天辮,直直一根豎著跟天線似的。
翠翠不由得露出嫌棄臉,這誰紮的頭發,太離譜太辣眼了。
她往裡看時,初七也看到她了。
小家夥激動得原地輕輕跳了兩下,蘋果臉紅通通的。
她激動完,又小聲告訴妹妹,翠翠就看到矮墩墩的小閨女萌噠噠地跑出隊伍,直衝大門。
翠翠:“!!!!”
隊伍本就不長,小團子從末尾跑到陳沛身邊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陳沛也愣了愣,小孩入學兩個多月,這還是第一次離隊。
眼瞅著小家夥要爬門檻了,陳沛趕忙彎腰拉住她:“八月,你今天忘了放學的步驟哦,要扣一朵小紅花。”
“陳老師,我媽媽來啦~~~~”
小團子指著翠翠,然後就扭著小身子,試圖從陳沛手裡掙脫開。
陳沛:“媽媽來了也要好好排隊,不信你問媽媽?”
小家夥扭頭看翠翠,短胖的小胳膊朝她那邊張開:“媽媽,月月要抱抱~~~~”
老師在教孩子遵守規則,翠翠自然不會跟她對著乾。
“不可以哦。”
微笑著安撫小團子的急切:“小寶,媽媽現在不能抱你哦,你看其他哥哥姐姐的媽媽和奶奶也在等他們,我現在抱你的話就搶了彆人抱抱的順序,阿姨們會難過的。”
小團子歪著頭想了一會兒。
抬頭看著陳沛奶聲奶氣道:“陳老師,不要扣花花,我排隊,我乖乖噠!”
陳沛點頭,滿意地摸摸她的衝天辮:“好啊,你回去排隊,今天不扣你的小紅花了,下不為例。”
小團子也沒聽懂什麼叫下不為例。
她隻知道自己的小紅花保住了。
頓時開開心心回到自己的位置,踮起腳尖不斷朝外麵張望,可惜太矮,被前麵的人徹底擋住了視線。
小八月隻能跟排在前麵的大孩子賣萌。
哥哥姐姐甜滋滋地喊著,就想讓人家走快一點。
陳沛喊孩子的名字,家長上前領人。
十個孩子很快就到了初七和八月,等聽到陳老師喊了自己的名字後,兩個小丫頭忙不迭衝向翠翠。
小書包都一甩一甩的,萌得人直呼受不了。
“媽媽~~~~”
“媽媽,我好開心呀!”
兩個小姑娘一人黏一邊,翠翠一手牽一個,跟陳沛道彆。
“初七,八月,明天見。”
“陳老師明天見~~~~”
母女仨人悠悠朝巷子外走去,陳沛在門口站了會兒才進屋。
屋裡,丈夫和小兒子正在喝茶下棋。
見陳沛獨自進來還很是詫異:“今天章同誌來接的孩子?”
小姐倆來這兒幾個月,章謹之來接過幾次。
平時初七姐倆會留到七點左右等章渝州來接,今天孩子居然沒跟到書房,大概是被章同誌接走了。
陳沛:“不是孩子奶奶接的,是孩子媽媽來了。”
“哦。”
“誒,虞翠翠回來了?”
驚得席仲文手裡的茶喝不下去了。
“嗯。”
小兒子席敏德“啊呀”一聲:“媽,你咋不把初七媽媽留下來聊幾句?初七說她什麼都會,我還挺好奇的。”
陳沛沒搭理小兒子。
而是把自己聽到的翠翠那番育兒理論說給丈夫聽。
又把小八月脫隊後,翠翠的表現說了一遍。
末了道:“我觀她有見地有分寸,你們呀,就是庸人自擾。”
因著屋裡有小兒子這個棒槌,陳沛沒說太直白。
“媽,什麼庸人自擾啊,我怎麼沒聽明白?”
席敏德捏著一枚“車”,隨手往河對麵放下,下一秒就被吃掉。
“將軍!”
咦?將死了!
“爸,你都不給我放放水的嗎?”
席仲文睨了小兒子一眼,緩緩道:“棋局如戰場,誰叫你不專心呢?出去找你哥下吧,彆妨礙我和你媽談事兒。”
“……”
好氣哦,又要說他不能聽的話了。
席敏德嘟嘟囔囔地走了。
陳沛起身把書房門關上,坐在席仲文對麵。
她先給自己倒了杯茶,才說起這批學生的學習進度。
“霍正青性格溫厚,文學語言上很有天賦,理工類不行;武勒腦瓜子靈活,但太跳脫了有點莽,做什麼都三分熱度缺乏耐心;孫秀越是意外之喜,數學小天才,就是性子內向了點……”
“初七不用說,全能型選手,不管教什麼都一點就通,最重要的是,這娃實誠,答應做什麼肯定會做到。”
“至於八月,太小了,摸不清性子,天賦是有的不比姐姐差多少,不過——”
“不過什麼?”
席仲文還是第一次見妻子臉上呈現出“不知如何描述”這幾個字。
“這娃子心眼子大概比姐姐多。”
席仲文詫異:“……??”
“彆這樣看我,我這是細心觀察過的。那丫頭一身懶骨,戳一下動一下,看得人氣悶。剛來第一天就把除了她親姐以外的所有人都發展成了她的哥哥姐姐,不想做作業就去找哥哥姐姐們撒嬌,不想運動,就躲在霍正青和庾舜背後偷懶……”
陳沛逮住她好幾次了。
因著孩子確實年齡小,跟她同齡的還在搖籃床上玩呢,是以陳沛對她的要求並不高。
可次數多了,就不對勁了啊。
她發現孩子不是做不到,是存心偷懶呢。
小家夥還會裝得可憐巴巴的,用自己不喜歡的洋蔥和韭菜去“賄賂”彆的孩子……
陳沛意識到這點後,腦子都被攪成漿糊了。
這是兩歲的娃?
精明過頭,怕是忘了喝孟婆湯吧。
可每次被她逮住,小家夥就睜著漂亮的鳳眸,懵懂地看著她,承諾會“乖乖”!
弄得陳沛一點脾氣也沒有。
這娃確實難搞,懶癌加反骨加天然的心眼子,難怪一個個地都叫她用心。
反倒是姐姐初七,那真是五好兒童,聰明實誠,像個小太陽似的,簡直是老師最喜歡的那一類學生。
席仲文聽完妻子的描述,很是同情,同情的同時,又忍不住被逗笑了。
“那看來虞翠翠的基因很強勢啊,小家夥遺傳了母親的狡猾。”
陳沛輕飄飄地瞥了心情大好的丈夫一眼。
慢條斯理埋怨了一句:“我在苦惱自己究竟有沒有能力教好這個孩子,你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故意氣我呢?”
席仲文起身,走到妻子身後,殷勤地幫她按了按肩膀。
道:“要相信自己,你教出過那麼多優秀學生,如今送到你手裡的還是一張白紙,又怕什麼?”
“你也說了,虞翠翠挺講道理的,孩子就算像媽媽,天生腹黑了那也不是壞事。”
“她若被教得太正直,往後手裡捏著母親那兒繼承的東西,反倒是更不可控的危險因素。”
大首長要的是孩子能繼承虞翠翠的“天賦”,要的是在繼承天賦的基礎上做到愛國,對華國人民有使命感,而不是培養成一個純粹的端正的好人。
好人可守不住虞翠翠的東西。
若是輕易被有心人哄了,造成的危害就大了。
從這方麵來講,席仲文覺得孩子如今的性格沒有任何問題,反而極好!
陳沛聽完,怔怔了許久。
隨即釋然了。
的確,她的教育生涯裡,教書育人的目標一直是培養學生的專業技能,如果學生能夠品格優良,成為踏踏實實的好人那便很圓滿了。
但這次的教育目的顯然跟從前在大學裡是不一樣的。
她該換一個角度看待八月的優缺點,重新製定更適合她的教育方法。
***
翠翠還不知道她軟萌可愛,喜歡做戲假哭的小閨女成了“刺頭預備役”。
母女仨人悠哉悠哉跑到鹵肉店買了鹵雞腿,鹵雞翅,還有整整一大隻鹵鴨。
走到半道,八月就不肯走了。
“媽媽,腳腳酸,不走不走,媽媽抱我~~~”
翠翠叉腰:“平時爸爸接你,是抱著你回家的嗎?”
“坐車車。”
“嗯,媽媽,爸爸騎自行車接我們。”
翠翠回想了一遍,家裡沒添自行車啊。
初七說:“在奶奶家放著的呀,宣宣哥哥給我和月月做了小椅子裝在爸爸的自行車上,這樣屁股就不痛了。”
“是嗎?一點也不痛?”
“不痛噠。”月月露出渴望的小眼神:“媽媽,我想坐車車……”
翠翠兩手一攤,表情無奈:“怎麼辦呢,爸爸有車,可是媽媽沒有啊,要不咱們就在這裡等著你爸爸下班,到時候你倆坐車回家?”
“好呀,等爸爸~~~”
翠翠:“……”
她就隨口一說,沒想到兩個孩子躺平的這麼快,真的站原地不走了。
不僅不走,還邊啃雞腿邊等。
翠翠見她倆吃得歡樂,嘴裡不受控製地分泌出唾液,忍吧,那鹵味兒一直在鼻子邊繞啊繞啊,拚命的勾引她。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翠翠緊跟兩個閨女的步伐,從袋子裡掏出一個雞翅膀啃了起來。
章渝州提前了半小時下班,先到詠柳街道21號,被告知翠翠已經把孩子接走。
心心念念早點回家見媳婦兒,自行車的輪子都被他蹬成了風火輪。
沒想到剛出詠柳街沒久,就看到母女仨同款姿勢,蹲在公園邊啃翅膀。
“翠翠!”章渝州喊。
翠翠抬頭,揮了揮手。
章渝州推著車子過去,腳架還沒踩上,一個興衝衝的小身影朝他跑來。
章渝州愣了一下,趕忙張開手臂要接閨女,結果一看,嘿,外套上多了一個油膩膩的手印。
他們家小寶臉上那叫一個無法直視慘不忍睹,嘴巴臉頰全油乎乎的。
章渝州額際跳了跳,看看油印,再看看咧著嘴笑得一臉開心的小棉襖,得,孩子不是垃圾桶撿來的,他忍!
“喏。”
翠翠目睹了小家夥乾好事的全過程,噗嗤一聲笑了。
章渝州哀怨地看著她:“媳婦兒,你看小寶!”
翠翠忙遞了個雞翅膀給章渝州:“沒事啊,回家咱收拾她,來,吃一個心情就好了,這家鹵味可好吃。”
“媽媽,我也要~~~”
八月眼大肚皮小,雞腿才啃了一半又惦記上雞翅膀了。
翠翠可不給她吃,反手抓了一個給初七。
在小家夥委屈巴巴的小眼神裡,囂張地揚起眉梢:“你把爸爸衣服弄臟,就是變相增加我的工作量,雞翅你彆想。姐姐很乖,所以我獎勵姐姐一個。”
初七快樂地點點頭:“媽媽我最乖了!”
八月眼睛含淚,齜著她的小白牙:“姐姐不乖我最乖。”
姐妹倆的深情厚誼今日止步於一枚小雞翅。
翠翠不理她們,扭頭哄自家男人:“看,我教訓她了。”
“媳婦兒你真好!”
章渝州停好自行車,也跑到翠翠跟前蹲著,兩口子麵對麵啃雞翅,姐妹倆則在旁邊為了“誰乖”吵架。
“我乖,我會洗衣服,你還尿床。”
“米有米有,月月沒尿床,那是姐姐的水杯灑床上了~~”
“噗嗤——”
“媽媽你笑什麼?”
“唔……你們繼續,我和爸爸做裁判,看看你倆誰最乖。”
“肯定是我呀,媽媽,月月又調皮又愛哭,愁死人了。”
“姐姐壞蛋~~~~”
兩個小家夥啃一口雞腿,吵兩句,再啃一口,再吵兩句……
翠翠不覺得吵鬨,反而聽得津津有味。
邊聽還邊跟章渝州咬耳朵,煞有介事地點評大寶小寶的詞彙量和戰鬥力。
若是被章謹之看見這一幕,肯定得揪著兩人耳朵,罵他們會不會當爹媽。
哪有大人這樣逗孩子的?
彆人家小孩兒吵架,父母勸和都來不及,就盼著兄弟姊妹感情好呢。
這倆倒好,沒矛盾也要製造矛盾,逗著兩個孩子吵。
什麼德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