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紫竹林。”
“知道了。”楚琢沉聲,“備馬,孤秘密出宮一趟。”
這大半年他從未放棄醫治容與雙手的方法,整個太醫院束手無策。楚琢甚至張貼皇榜,昭告天下,誰能治好姬公子的手,就賞千金。
來的人倒是絡繹不絕,有辦法的一個也沒有。
楚琢惱這群廢物的同時,也加派人手去打探褚神醫的下落。
褚神醫就是研製出“骨生”那藥的人。他醫術高明,妙手回春,是天下聞名的神醫,為人有項準則——不給達官貴人看病,隻造福窮苦百姓。
前些年亂世硝煙,褚神醫的妻兒被吳國士兵擄去,正巧當時楚王率領的軍隊路過滅了吳軍,順手救了褚神醫的妻兒。
楚王於他一家有恩,褚神醫就打破原則,給了楚王了那瓶價值連城的骨生。至於楚王的心疾,那是胎裡帶來的,在這時代屬實是絕症,褚神醫也沒辦法,頂多配些治標不治本的止痛藥。
若說天下有誰還能治好容與的雙手,那必然是褚神醫。
隻是褚神醫雲遊四海,懸壺濟世,行蹤不定,楚琢也是才得知他的消息,立刻就馬不停蹄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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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紫竹林。
“陛下光臨寒舍,草民真是不甚惶恐……”灰發老者躬身道。
“話不多說,孤有一事相求。”楚琢扶他起來。
能讓高高在上的帝王說出“求”這個字,楚琢的姿態已是放得很低。
可見他對那人是何等緊張在意。
“草民知道陛下是為誰而來。”褚神醫摸著胡須,“陛下張貼的皇榜草民已經看到,趕來楚都用了數月,本想著明日去揭榜覲見陛下,未想到陛下今日便登門拜訪……”
“孤等不及了。”楚琢道,“孤想他快點好起來。”
“陛下且安心,姬公子定會安然無恙。”褚神醫看著楚琢的麵色,目露遲疑,“倒是陛下……最近可是頻頻心口泛疼?”
楚琢一頓:“是。”
褚神醫皺眉。
“很嚴重麼?”楚琢問,“孤知道自己活不過而立之數,可眼下還有兩年半……”
“而立之年是最好結果。”褚神醫搖了搖頭。
楚琢沉默。
活不到三十歲,不代表他就能在二十九歲的最後一天離開。
二十歲,二十五歲,二十七歲,每一天每一刻,隨時都有可能。
就像原本的楚王,死於二十六歲。
他的心臟已經很衰弱,早在二十六歲時就停止過一次,後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為容與而跳動。
但也是真的撐不了太久。
兩年半是最長期限,實際上,他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後一天。死亡降臨之時,或許突如其來,不告而彆。
楚琢不敢和容與提起。
不敢讓小蓮花跟著他痛苦,舍不得小蓮花失去笑容。
他也許從一開始就不該招惹小蓮花,卻又不想在有限的生命中畏縮不前,至死都是遺憾。
說到底,是他自私了。
“陛下有牽掛了。”褚神醫喟歎。
“三年前陛下二十四歲,草民也曾告訴過您,您的身體應當靜養,不適合在戰場上刀光劍影,如此拚命,恐難撐過三十。您當時麵無懼色,毫不猶豫,您說‘尚有六年,孤一統六國足矣,死而無憾’。而今您夙願已達成,卻有了畏懼遲疑……”
“那是當年孤還沒有遇到他。”楚琢撫上自己心口的位置,淡淡道,“孤從前不信一見鐘情,而今卻信了。孤征戰沙場,殺人無數,這顆心不曾撼動過一分,卻見他一眼,便跳得厲害。他皺下眉頭,便比心疾發作還疼。想到孤若離去,他在世間無所依靠,便畏懼怕死。”
“他不知孤有疾。”楚琢警告地看了眼他,“不許跟他提起。”
“草民自然不敢多言。”褚神醫道,“隻是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您一直不說,姬公子恐怕更難接受,到時他又該何去何從?”
“孤會讓人護他離開王宮,保他下半生衣食無憂。”
“不過一年不到,能有多深的感情?他那麼灑脫,應當很快就會忘了孤。他不喜歡宮裡的無趣,能夠縱情山水,不知有多逍遙自在。他會看到世間天地浩大,萬物皆為過眼雲煙,孤隻是他的……”楚琢低聲說服自己,“一個過客。”
不過一年不到,您不也用情至深了嗎?褚神醫輕歎。
陛下這是自欺欺人。
褚神醫想開口勸幾句:“陛下……”
“孤的事不必再提。”楚琢沉聲,“隻管治好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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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宮。
“你去哪兒了?早朝不是早就下了麼?”容與隨口問。
“找到一位神醫。”楚琢笑道,“你的手能治了。”
“不是以前那些庸醫?”容與麵無表情,“我可是喝了不少苦藥,這手抖半點兒沒好。”
楚琢保證:“最後一次。”
容與懷疑地盯著他。
要不是手治不好姬玉的魂燈就不會亮,容與絕對不會這麼折磨自己。
當然,一個姬玉還不值得他忍到這地步。這半年信誓旦旦說能治好他手的大夫很多,開的藥一個比一個苦,還都沒效果,容與忍了幾次就忍無可忍,暴躁地打翻藥碗讓所有人滾蛋,從此不再配合治療。
楚琢苦口婆心勸了好幾天都沒用,有回勸到一半不勸了,冷著臉轉身去書房。容與尋思著這是終於不耐煩了?悄悄跟過去一看,楚琢臉白得跟紙似的,捂著心口疼得縮成一團,喝了鎮痛湯藥才好些。
容與等他離開,走到桌前,擰著眉頭偷喝了一口,苦得差點當場去世,可比他那些藥難喝多了。
楚琢天天就背著他喝這些。
那之後,容與依然討厭苦,卻不叫楚琢費心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