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昭從回憶中抽離, 靜靜注視著在床上安然沉睡的容與,眸光裡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從前容與絕不會在他麵前睡得這樣毫無防備。每一回他出現在魔王臥房,都是一言不合就抓捕。容與會立刻驚醒, 明麵上對著他懶散調笑,內裡全是高度戒備, 百般周旋,算著逃跑時機。
魔王喜歡沉眠, 想要舒舒服服地做個好夢,連逃亡都要帶著軟榻,他卻一直沒讓容與睡個安穩覺。
他恐怕是容與的噩夢。
……自己以前乾的都是些什麼爛事。晏昭心中無比後悔。
哪怕真凶已在他手上死得極其淒慘,他給容與造成的冤屈也已無法挽回。要不是魔王實力足夠強大, 很有可能初見之時就被他錯殺。
當初被他金劍所指, 魔王那瞬間露出的絕望眼神, 如同心頭懸著的一根刺,始終令晏昭刻骨難忘。
麵壁思過都不足以抹平他的判斷失誤, 活該待在牆裡反省。
這麼一想, 晏昭連那點羞窘所致的紅潤都沒有了,臉龐透出一絲蒼白。
室內沒有燈光,高級喪屍的視力足以讓他將視野內的一切看得清晰無比。
容與睡相很不好,被子完全不好好蓋在身上。他側躺著蜷縮成小小一團, 懷裡緊緊抱著枕頭,是一個極其沒有安全感的姿勢。
驕傲強大不可一世的魔王,沉睡時竟會如此脆弱。
為何這麼沒有安全感?
晏昭不難想象,追捕過程中, 容與無數次在睡夢中被追來的他驚醒,與他周旋,該是留下了心理陰影……
這些創傷後遺症, 都是自己造的孽。
心尖泛起一絲疼痛,迅速蔓延到整個心房。
他生來就是太陽神,光輝普照眾生,博愛就意味著從不會有偏愛,最多情也最無情。
昔年曾在萬神界與邪神爭奪主神位,那神性裡刻著自私邪惡的邪神竟甘願為愛放棄力量與權柄。
晏昭不懂愛為何有這樣的魔力。他冷眼旁觀大千世界運轉,見過許多情情愛愛,風花雪月,從未投身其中,也不懂個中滋味,隻覺得何其乏味。
當一位神靈見過太多世界,再新鮮有趣的故事都會變得無聊,愛情故事自然包括其中。他鎮守萬神界無數年,一顆心早已失去波瀾。
直至那叛逃的魔王橫空出世,逼得他離開萬神界,真正追至大千世界,曆經俗世繁華。那些世界不再是他眼中按部就班發展的冰冷屏幕,他能夠身臨其境地感受它們的美麗。
當中最美麗的風景,是一襲紅衣的容與。
他心中起了漣漪,卻不知因何而起。
而今他終於領悟愛為何物,已成汪洋,心上人卻已被他推至隔岸,中間是一片深仇血海。
晏昭:“……”
頭疼,該拿這個局勢怎麼辦。
晏昭這邊苦惱著,容與翻了個身,一腳踢開被子,睡衣之下一雙長腿無從遮掩。
晏昭失笑,怕他這具凡人身體著涼,便用空間係異能將被子隔空懸浮起,半空中一鬆,嚴嚴實實地蓋在容與身上。
容與沒安生一會兒,翻了個身,再次踢開被子。
晏昭無奈,故技重施,當一隻合格的蓋被子工具喪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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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容與醒來就看見牆上鑲嵌著一個人。
哦,準確來說是一隻喪屍。
或是一尊大神?
不管了,反正是個類人生物。
這畫麵本該是驚悚片橋段,然而晏昭這張臉顏值過於逆天,掛牆上都好看得像一幅壁畫,仿佛置身藝術片現場。
容與昨晚還嫌棄這棟房子的壁紙難看,有了晏昭做裝飾,瞬間就變得賞心悅目起來。
容與打了個嗬欠,含糊道:“你可以出來了,去浴室清洗一下。”
在牆裡待一夜,肯定沾了一身牆灰土塊。
晏昭立刻去衛生間,迅速用水係異能清洗好自己。他不敢使用任何主神的力量,否則容與絕對會察覺到神力波動。
晏昭不想和他打起來。
他是絕不會再對容與動手的……但對方恐怕是殺了他的心都有。
在小世界裡,他們幾乎都是你追我逃,很少正麵交鋒。一是硬剛起來魔王不敵主神,二是他們這個級彆的戰鬥,真打起來絕對會波及大千世界,造成更嚴重的時空漏洞,甚至無數小世界的隕落。容與全盛時期的魔力已相當於主神境,主神級彆的戰鬥,破壞力隻有萬神界或黑洞才能承受。晏昭唯一一次打傷容與,就是初見時在黑洞裡。
小世界經不起他們動真格,尤其是這種低等世界,連他們一半力量都承受不住。晏昭自然是想避免神力鬥法,以免世界崩塌。而要避免鬥法的話……還是暫時繼續隱瞞身份吧。
不然很難保證容與不打他。
畢竟從神魂記憶裡來看,容與好像解封了力量,赤金並沒有束縛住他。
如果血玉鐲知道晏昭所思所想,隻會冷嗬一聲:主神大人,在我這視角裡您都和大魔王在一起幾個世界了,我敢束縛他麼?
隻可惜,晏昭當下並不知道。他隻以為是魔王力量太強,赤金無法完全封印住。
晏昭給自己清洗乾淨,拂去一身塵灰,換上乾淨衣服,又在鏡子前照了照,確認自己外貌非常完美。
這具身體麵貌與主神本尊相比還是略遜一籌,但也已是人類審美中的頂級帥哥。晏昭原本對顏值毫無概念,一心隻追求力量不關心外表,然而容與的顏控屬性明明白白,搞得晏昭對皮相也在意起來。
他對著鏡子努力練習微笑——聽說笑容會給人帶來好心情,他希望容與能看他順眼一點。
換上一副無懈可擊的表情後,晏昭推開門,剛走出去就垮下嘴角,失去表情管理。
隻因容與在吃壓縮餅乾當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