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中偌大的校園裡夜闌人靜,是聊天的絕佳好地方。
夏季的夜晚不算涼爽,籃球場邊上的長椅旁路燈澄明,光圈裡有幾隻煞風景的蚊蟲飛來飛去,嗡嗡作響,
光線打在地麵,拉出兩道坐在椅子上的長長影子。
季匪修長的手指擰開檸檬茶的瓶子,遞給旁邊的程見煙:“喏。”
“謝謝。”程見煙接過卻沒有喝,隻是握在手裡解熱,細長白皙的手指很快就沾上了一層帶著涼氣的小水珠。
她的短發長了不少,微微低頭能遮住大半張臉,同時也擋住了若有所思的眼神。
安靜的無話時,隻有草叢裡的蟬鳴聲。
嘰嘰的,多少顯得有些形單影隻的孤寡。
程見煙深吸口氣,捏著瓶子的手指緊了緊,口氣輕鬆地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十天前。”季匪微微側頭,看著她平光眼鏡背後的雙眼:“單位調動,以後就留在京北了。”
“哦。”程見煙點了點頭。
……
就一個‘哦’字麼?
這女人,果然還和十年前一樣一板一眼。
季匪抿了抿唇,就覺得程見煙臉上那副眼鏡有些礙眼。
他強忍著伸手去幫她拿掉的欠登想法,轉移話題:“你怎麼這麼久才從辦公室裡出來,不著急回家?”
程見煙並不想說自己留下寫檢討書的事情,直接反問:“你為什麼找回來?是還有什麼事麼?”
“沒什麼事就不能找你麼?”季匪下意識地說,然後在對上程見煙訝異的眼神時還是抿了抿唇,話鋒一轉:“我來是想問問…你頭像的貓是棉襖麼?”
程見煙一愣,隨後點了點頭:“是。”
“她快十歲了吧。”季匪眼睛一亮,期待地問:“現在怎麼樣?”
“挺健康的。”提起自家的寵物,程見煙也笑了起來:“也挺胖,都十五斤了。”
作為一隻加菲貓而並非大橘,棉襖的體重無疑在成年貓裡算是偏胖。
“說明主人喂得好。”季匪聲音頓了一下:“我能看看麼?”
……
“不行?”程見煙的沉默讓他有些委屈,季匪忍不住輕聲嘀咕:“那貓還是我送你的呢。”
十年前送的時候,其實沒想到她能養的這麼好。
“不是不行,就是…”程見煙硬著頭皮搪塞道:“今天太晚了,改天吧。”
“行。”得到了一個‘改天’應承的季匪就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頗為開心,站了起來:“送你回家?”
“不用。”程見煙也跟著站了起來,搖了搖頭:“我住宿舍,就在這附近。”
十年不見的老同學突然重逢,要說他們特彆熟吧,其實也不是。
甚至,他們的關係有些‘微妙’。
季匪是個懂分寸的人,聽程見煙這麼說了,也沒有強求。
一時冷場,黑乎乎的天色裡又隻剩下‘嘰嘰’的蟬鳴聲。
程見煙有那麼一瞬間是慶幸現在的環境很暗,看不清臉的。
她知道自己如今是刻意‘打扮’過的模樣,並不好看,甚至有點風塵仆仆的狼狽。
見到季匪本身就是一件很突兀的事情,而她其實並不想用這樣狼狽的形象。
輕輕抿著唇角,女人已經在心裡醞釀著告彆的言辭。
“程見煙。”季匪卻突然開口問:“你真的不會被連累麼?”
“啊?”話題轉移的太過突兀,讓程見煙有些不明所以:“你指的是什麼?”
“我家那崽子和同學打架的事,手表打碎了涉及到大型金額,你們學校領導應該會施壓乾預吧。”
季匪本身也是因為擔心這個才回來的,忍到現在才找機會問:“你作為班主任,會不會被牽累?”
這東西就是一種職場的潛規則了。
雖然有些事情是管不住,不可控的,但隻要你身在那個位置,就必然要為一些事情負責任,哪怕和你根本沒關係。
很無奈,但這是生存規則。
季匪一開始不了解這些門道,在熱血青年的階段反抗過不知道多少次,等摸爬滾打到了現在,對於領導願意把事情層層向下施壓推脫的手段已經心裡門兒清了。
其實飛行基地裡,又何嘗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呢?更何況程見煙所在的工作單位屬於事業單位,這種層層推諉的事情隻會更多。
隻是,他雖然看得多,卻不願意看到程見煙因為這樣的事情無謂的受委屈。
季匪的話讓程見煙微怔,忍不住的抬眸看向他。
一時之間心裡五味雜陳。
她確實是沒想到,季匪居然會變得這麼‘細心’,會故意折返回來問自己的處境。
看來時間真的會改變一個人,更何況是十年那麼久。
的確,她作為班主任是有無可避免的責任的。
發生這種事檢討書都不一定是重點,甚至有可能罰款。
但程見煙也不覺得有什麼——被罰同樣是工作的一部分,給這些十五六歲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學生當老師,她都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