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民政局, 季匪提議兩個人一起吃頓飯。
程見煙剛把結婚證收進包裡,還有些恍惚的反問:“你不是剛吃過一個三明治?”
她做的那個還是三層的,挺大的呢。
季匪沉默片刻, 有些委屈地看向她:“你是在怪我能吃麼?”
“……”程見煙連忙搖頭:“我沒這個意思。”
“我就是沒想到, 你這麼快又餓了。”
“我沒餓。”季匪據理力爭, 強調道:“吃飯是為了慶祝。”
慶祝?程見煙愣了下,忍不住輕輕抬起唇角:“你還挺有儀式感。”
本來以為季匪是個活的挺糙的, 結果, 比她細致多了。
“當然。”季匪笑笑,說得理所當然:“生活當然要有儀式感。”
其實他根本沒什麼儀式感。
但夢寐以求的婚終於結成了,這次的儀式感就必須有。
無奈早飯剛剛吃過不久,兩個人都不太餓。
就算季匪難得想‘張飛繡花’的細致一次, 想找個西餐廳吃個燭光晚餐什麼的,也實在奈不過程見煙食量小,沒那個胃。
“那你說吧。”他修長的手指有些無奈的敲了敲方向盤:“去哪兒?”
程見煙本來想說實在不行各回各家吧, 沒必要非得找個地方去‘約會’。
但在季匪壓迫性極強的注視下, 她這句話沒辦法說出口, 想了想隻能說:“要不……”
“去喝點茶吧。”
年紀輕輕,剛結婚的一對男女。
婚後慶祝的地點是茶館。
這是人能想出來的地點麼?不是, 但卻是程見煙能想出來的。
也是季匪能順從的。
‘龍岩茶館’是程見煙常常去的一個地方,她認識那裡的茶藝老師, 也多少跟著學了點茶道藝術。
雖然遠遠算不上精通,但算是她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
在洗茶煮茶的過程中, 任何躁動不安的情緒都能被慢慢沉澱。
尤其是在茶館裡小包廂喝茶的時候,身旁總會配著中式香道的沉香。
穿著漢服的女孩兒會現場將器皿裡的粉末碾平,弄得一絲不苟,點燃後蓋上蓋子。
小小的包廂內慢慢盈滿了香木和茶壺裡金駿眉的味道, 十分悠然。
季匪本來覺得自己是那種‘山豬吃不了細糠’的人,坐在這茶館裡會不適應,覺得彆扭。
但可能是因為氣氛太過平和,還有程見煙親自給他倒茶的緣故……
他又覺得挺好的。
甚至有種自己也想開個小茶館的衝動。
“你很喜歡來這裡麼?”季匪看著程見煙不需要茶藝師,自己熟稔的衝泡分杯,有些好奇地問。
“喜歡。”程見煙給出肯定的回答,微微垂眸繼續著手裡的工作,她長睫毛微微顫動:“剛開始當老師的時候常常會被學生氣到,後來發現學習茶道,有助於情緒穩定。”
季匪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兒,才說:“我覺得你情緒一直挺穩定的。”
“記得麼,上學那時候我和人打架,你直接找教導主任過來了。”
這是季匪第一次主動提起過去的事。
程見煙愣了愣,隨後就想起他指的具體是哪件事情。
十年前,少年不但自己是個讓人頭疼的混世魔王,對待身邊的人也很是維護。
簡而言之,十分護犢子。
離九中不遠的位置有一所技校,和正經高中裡的風氣不同,那裡才是真正的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總之和九中的好學生是兩個世界的人。
偏偏兩所學校離得很近,因此時不時的就會發生一些摩擦。
穿著兩所學校校服的學生走在同一條街上,彼此的目光裡都是鄙夷且不屑的。
十七八歲,正是心高氣傲的年紀。
技校的學生覺得九中那些書呆子眼高於頂,瞧不起人,而九中的大部分學生覺得技校裡那些都是不學無術的小流氓,還喜歡惹是生非。
膽小的好學生一般見到了都繞著走,但總有些欠欠的,喜歡湊上去的人。
例如高中時有一個和季匪還有傅廈玩兒的不錯的男生,名叫王知遇,他不知道怎麼就和技校那邊的‘老大’發生口角,甚至發展到了拳腳相向的地步。
受了委屈,王知遇就跑回來和季匪哭訴了。
那時中二心爆棚到恨不得毀天滅地的少年,是會去追問前因後果,然後理智解決的人麼?
不會的,季匪得知有人欺負他兄弟,二話不說的就搞了一堆人過去,準備找回場子。
十七八歲的男生大概都有中二病,季匪找場子的方式不是直接打群架,而是和技校那邊的老大約了一場野球。
輸了的一方,要乖乖學狗叫。
這種懲罰方式,除了對自己極度自信到自負的季匪以外,也沒人敢提出來了。
季匪和傅廈是從初中開始一起玩兒到高中的,多年的默契擺在那裡,展現出來的水平當然碾壓技校那幾個臨時組的五人隊伍。
結果自然不言而喻。
隻是技校那隊輸了,技校的老大卻拒絕之前說好的提議。
“你他媽才學狗叫,這招數也是人能想出來的?”他盯著季匪,冷冷嗤笑:“想的美。”
季匪的眼睛一下子就沉下去了。
如果是二十七歲的季匪,他壓根不會在意這些過家家一樣的屁事,但那是十七歲的季匪。
十七歲的少年,是戾氣最嚴重的時候——他聽了這話,一拳就揮上去了。
兩邊的人早就蠢蠢欲動,蓄勢待發,季匪的這一拳像是某種信號,一群少年都衝了上去。
群架向來是亂七八糟的,自己人都容易打到自己人,少年的唇角也不知道被誰從身後擦過來的指骨弄破,讓他下意識地皺起長眉。
眉宇之間的情緒陰鷙又暴力。
季匪手裡還拎著一根不知道誰扔過來的棍子。
他修長的手指緊了緊,頃刻間有種揮到眼前這位技校大哥腦門上的衝動。
畢竟打架這種事太容易上頭,血腥和暴力之下,做出什麼都不稀奇。
隻是,兩邊的人都沒有機會將衝動更加擴大一步。
因為兩方學校的教導主任開著車來勸架了。
再怎麼頑劣的學生,在未成年的年紀裡也抵抗不了來自於老師的壓製。
所有參與打架的學生都被狠狠教訓了一通,還被罰寫一千字的檢討,明天中午之前就得交上來。
還好不幸中的萬幸是沒造成人員受傷,所以不用請家長。
一行人灰溜溜的離開辦公室時八點多鐘,正巧趕上高二的學生下完晚自習,教學樓和操場上一片漆黑的靜悄悄。
男生群裡不乏抱怨聲,包括季匪旁邊的傅廈。
“你說怎麼就讓教導主任知道了呢?還這麼巧兩邊都知道?”他嘟嘟囔囔地抱怨著:“真不爽,都沒打夠,那家夥還沒學狗叫呢……”
說著說著,幾個一起逃了晚自習的男生回到班級取書包。
本以為人都已經走光了的,沒想到燈還亮著。
在一排漆黑的教室裡分外顯眼,沒等走近,他們就都看見了。
“我靠,咱們班燈怎麼還亮著呢?還有人?”
“不會是老黃等著抓咱們吧?”
“艸,我可不想先被主任訓完再被班主任訓,兄弟們,我先走了。”
一行人說著,紛紛表示都不打算要書包了——反正他們晚上回家也不寫作業。
前赴後繼的紛紛開溜,包括傅廈。
到了最後,竟隻剩下季匪一個人站在長廊裡。
男生皺了皺眉,繼續向著班級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