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青也被他這番言論驚到了,她微微一愣,瞳孔愈發幽深。
“好,你想說什麼?”她冷冷地說:“現在就說,說完趕緊滾。”
“媽,不是我想說什麼,是我們。”季匪微笑著,客氣也強硬:“是我老婆想說什麼。”
“程程,你想問什麼,現在都可以問。”
程見煙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捏在一起,她深吸口氣,清澈的瞳孔直直看向房青:“媽,您還記得我上初一的那個中午,您冤枉我拿了二百塊錢的事情麼?”
房青皺眉:“冤枉?”
“是的,是冤枉。”程見煙像是生怕被她打斷,迅速地說:“那錢是房赫拿的,他已經承認了。”
“姑,是我。”房赫有些尷尬的嗬嗬笑著,抓緊機會插話:“我當時有點事用錢,忘記和你說了……”
他說完,就立刻看向季匪:“我跟你們回來承認了,可以走了吧?六條煙你得給我。”
和這樣的敗類多說一句話都是掉價,季匪如同攆狗一樣的揮揮手示意他可以滾了。
等房赫走後,這屋子裡算是沒有外人,房青才‘嗤’的笑了聲。
“我當是什麼事,你們還特意把小赫找來,敢情就是為了這個破事兒?”她看著程見煙,不屑的眯了眯眼:“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你們很閒麼?”
“破事兒?”程見煙瞳孔不自覺的一縮:“這在您看來,就是一件破事兒麼?”
房青:“不然呢?”
“您是在冤枉我,那錢不是我拿的。”程見煙指甲都陷進了掌心的肉裡,但她卻感覺不到痛,聲音控製不住的帶了幾分激動。
一種在房青麵前習慣了隱忍,很少表現出來的激動——
“您就一點都沒有好奇過事情的真相麼?”
“真相?”房青愣了一下,隨後就譏諷的笑出聲,她像是真覺得這件事很可笑,眼淚都笑出來了:“程見煙,二百塊錢的事情,我有必要和警察查案一樣追究真相麼?”
“你該不會一直想著這事兒吧?你覺得我是冤枉你拿錢了才會討厭你?程見煙,你有沒有偷錢這件事的真相,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這件讓一個小女孩兒失去朋友,不敢交朋友,並且被誤會了十幾年的事情在房青口中,仿佛不值一提到了極點。
而程見煙心裡那個微乎其微,但一直存在著‘或許母親是誤會我偷錢了,隻要我證明清白她可能會少討厭我一點’的幻想,也在今天徹底破滅了。
原來自己的所有經曆在房青眼裡都不重要,無論她做什麼她都會討厭她。
明明早就該想到的事情,可心裡還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活該她一直被傷害。
程見煙自嘲地笑了笑,明亮的瞳孔裡情緒一點一點的破碎。
“夠了!”季匪聽不下去,把程見煙拉到身後直麵房青:“你還配當一個母親麼?!”
“嗯,我可能不配,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房青冷淡的嗤笑一聲,說得理所當然:“我比較倒黴生了她,她也比較倒黴,當了我的女兒。”
“命在這兒,那就得受著啊。”
“去你媽的狗屁命。”季匪終於忍不住暴躁了,冷冷的口吐芬芳:“你既然把程見煙的人生總結為‘倒黴’兩個字,你就根本沒有撫養她的資格。”
“從我們結婚那天開始,你就不是程程的監護人了,現在我有權利把她從你身邊帶走,以後她不會叫你媽了。”
“你以為你生了她,就有折磨她的權利麼?”
所有疑惑都不用繼續問了,譬如程見煙為什麼明明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卻要打扮的灰頭土臉,為什麼明明性格溫柔卻沉默內斂甚至有些神經質,為什麼會從十年前就對彆人的靠近十分忌憚,草木皆兵……
一切源頭都是因為她有個精神變態的母親。
程見煙無意識的自卑,時時檢討自己,不都是因為成長期被時時刻刻pua的緣故麼?
季匪本來以為自己那個漂亮草包的母親就很讓人頭疼了,但跟房青比較起來,陶倩居然都算慈眉善目。
人是很難真正脫離成長環境談人格的,季匪覺得自己青春期遭遇的事情和程見煙的這個精神病母親比起來幾乎不值一提,但他尚且受不了的暴躁,憤怒,作天作地。
可程見煙能在這樣的精神折磨下卻能成長為一個全校第一,三觀正性格好的女孩兒。
她究竟有多麼堅韌頑強,他根本還沒深入的了解。
但沒關係,季匪知道自己以後有的是時間去了解程見煙。
目前他要做的,就是把她帶走。
“嗬,笑話。”房青對男人的強勢不屑一顧:“你有權利?你有什麼權利,我是她媽。”
“你是她媽,我是她老公。”季匪冷笑:“撫養費醫療費每個月都會打給你,這是義務,但聽你的屁話被你精神折磨這不是義務。”
“房女士,我奉勸你老實點,否則我有的是辦法讓程程永遠不用見你,隻要她開心。”
程錦楠端著泡好的茶走出來時,看到的就是季匪拉著程見煙在門口換鞋的畫麵。
“程程,季匪,這就要走了?”他有些意外:“不再喝點茶?”
“不了,謝謝爸。”他拿起托盤上的茶杯一飲而儘,笑了笑:“很好喝。”
說完,季匪不做片刻停留的拉著程見煙就走,好像這家裡有什麼洪水猛獸。
程錦楠愣了愣,卻並沒有開口攔住他們。
因為他看到了程見煙在微微的笑,她是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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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匪拉著程見煙快步走到車子旁邊,然後一下子抱住了她。
工作日的下午,老舊的小區裡並沒有什麼人,這個‘光天化日’的擁抱卻是兩個人獨享的隱秘。
分外溫情。
“季匪。”程見煙沒有抗拒這個擁抱,額頭抵在男人瘦削的肩上,輕聲道謝:“謝謝你今天所做的一切。”
不管是去找房赫幫她證明遲來的清白,還是剛剛對房青說的那番話。
都給了她充足的和母親決裂的理由。
其實程見煙早就想這麼做了,也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會這麼做。
但季匪這個‘導火索’,她等了許久許久。
原來世界上能拉她一把的人不光隻有自己,她還能依靠彆人。
“彆謝我,現在沒心情說好聽的安慰你,快被氣死了。”季匪趴在她肩上,像隻悶悶不樂的小狗:“艸,怎麼會有你媽那麼神經的人?”
“傷口都快被她氣的裂開了。”
“啊?”程見煙嚇了一跳,連忙就要掙開他的擁抱:“真的假的?我看看。”
“看什麼啊,彆動。”季匪兩條手臂卻環的結實,牢牢把人繼續按在懷裡,理直氣壯的裝凶:“騙你的。”
“再讓我抱一會兒。”
……
當你覺得季匪很靠譜的時候,他總會偶爾流露出來一絲幼稚。
但反過來看,除了偶爾的稚氣,大多數時間都很靠譜。
這種很讓人有安全感又不失少年稚氣的男人,往往最令人心動。
程見煙長長的睫毛微顫,垂在身側的手抬了起來,輕輕按在季匪清瘦寬闊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