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沒關係的。”程見煙放下手中的筷子,乖巧地回答:“我們確實是領證了。”
剛剛的惴惴不安就像是即將要蹦極前的緊張,仿佛心臟都快要跳出來。
但真的蹦下去後木已成舟,一切也都不過如此了。
程見煙的緊張都被季匪無厘頭的打破,她也隻能跟隨著破罐子破摔。
“你們……你們……”陶倩一大堆問題都不知道該如何問起,隻感覺氣的心口都發慌。
“我們挺好的,認識很久。”季匪接過她吞吞吐吐的話頭,自然而然的說著:“兒子結婚了,你祝福就完事兒了。”
至於其他有的沒的,沒必要說。
陶倩被他堵的啞口無言,也隻能悶悶地坐在一邊不說話了。
桌上本來火熱的氣氛安靜得很,幾乎陷入凍結。
畢竟季匪在家裡一直都是一個無法無天的刺頭,挺多人瞧不起他看不上他,但幾乎沒有人敢真正去惹他。
季釗接了季長川的電話,匆匆忙忙從公司回來時,就趕上這餐冷餐冷飯的末尾階段。
“阿釗。”陶倩見到他就露出了笑容,連忙站起來拉著他坐下:“你怎麼才回來,阿匪帶著他女朋…妻子上門了。”
剛剛在電話裡已經聽說了這個爆炸性新聞,所以此刻聽到‘妻子’這個詞彙,季釗並沒有表現出很明顯的意外。
男人英挺的長眉微微一動,隻是笑了笑:“抱歉,公司剛剛有個會走不開,來晚了。”
他先是看向餐桌對麵的季匪,然後才轉頭看向程見煙,語氣溫和:“程小姐,你好,我是季釗,阿匪的哥哥。”
程見煙連忙點頭回應:“你好。”
她不善言辭,除了簡短的打招呼以外,也沒有更多可說的。
還好季釗並沒有多問他什麼,而是轉頭又看向了季匪:“阿匪,你們什麼時候領證的?”
季匪微微低頭,繼續拿著叉子叉肉往嘴裡送,一副隻顧著吃的餓死鬼態度。
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隨後應聲似的回應:“一個多月以前。”
一個多月才帶回家見父母?聽到這個回答,不少長輩臉上的不滿又加重了幾分。
“挺好的。”季釗也沒有多說什麼,拿起叉子跟他一起分享桌上的烤雞:“吃飯吧。”
吃飯的時候不適合爭執,倒胃口。
程見煙不著痕跡的打量了男人幾眼。
紳士,彬彬有禮,氣質溫和中實際上有種真空層一樣的冷淡,這是她對於季釗的第一印象。
記憶裡,季匪和他哥哥關係似乎不怎麼好。
程見煙在之前並沒有見過季釗,一次都沒見過,所以她本來覺得和季匪關係不好的兄弟或許是個讓人瞧不起的紈絝子弟。
可今天見到,才發覺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季釗看起來不像是會允許自己和同胞兄弟關係搞得很僵的性格,所以他和季匪,到底是為什麼關係不好呢?
有了這樣的懷疑,程見煙不由得又悄悄觀察了季釗一會兒。
很快,她就隱約發現了端倪。
今天的餐桌上是有好幾道和蝦有關的菜的,清蒸,油燜大蝦,蒜蓉開背,軟炸蝦仁,清炒蝦仁等等。
作為季匪的父母,他們不可能不知道他對蝦過敏這件事,但餐桌上依舊準備了許多道關於蝦的菜。
甚至,幾乎占了菜的一半。
吃席的人有很多,準備各式各樣的菜係也不稀奇,畢竟不可能為了季匪一個人就所有人不吃蝦了,但是……季釗似乎很喜歡吃蝦。
上桌之後,他每次夾菜都是奔著有蝦的菜去的。
程見煙明白餐桌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和蝦有關的菜了。
相比起來,季匪吃的就很雜。
一瞬間,她心裡翻江倒海般的難受——不患寡而患不均,最讓家裡孩子能夠心生間隙的事情,永遠都是父母給的愛不對等。
程見煙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她突然抬眸看著陶倩,開口問:“阿姨,可以問一下季匪平時在家都喜歡吃什麼菜麼?”
“我會做菜,想做些他喜歡吃的菜,可他都不告訴我的。”
她這話一半真一半假的扯謊,讓季匪詫異地輕挑眉頭,側頭看她。
程見煙卻始終看著陶倩,執著的想要一個答案。
“啊,阿匪喜歡吃什麼……”陶潛一愣,隨後絞儘腦汁的思索了一會兒,卻還是尷尬地笑了笑:“這我還真不知道。”
“他好養活,什麼都吃。”
這個答案讓程見煙心裡不自覺的‘咯噔’一聲,不自覺的泛起酸來。
她的猜測沒有錯,也沒冤枉了季匪的父母,隻是,忍不住的替他感覺到有些委屈。
季匪感覺到和程見煙握在一起的手越來越緊,是她在不自覺用力的緣故。
察覺到姑娘的異常,他低頭輕聲問:“怎麼了?”
“沒什麼。”程見煙勉強笑了笑:“我去趟洗手間。”
哪怕都是體麵的成年人了,但偶爾還是會有情緒坍塌的瞬間。
雖然還沒達到‘崩潰’的地步,但心裡確實很難受。
程見煙隻是覺得,即便不用季匪親口說,她一瞬間也明白了很多的事情——譬如季匪為什麼是姥爺帶大的,為什麼和家裡人關係這麼糟糕,為什麼青春期的時候幾乎是想要引起彆人注目一樣的叛逆……
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從小有哥哥這樣的‘天之驕子’作為襯托對比,父母還偏心到這個地步,季匪或許也是在精神打壓下長大的小孩吧?
難為他了,還是有這種‘老子天下第一’這種無法無天的少年氣。
在原生家庭這方麵,他們都有一定程度上不幸的經曆,想要逃脫的過往。
隻是比起季匪去她家裡拜訪時對她光明正大的維護,自己卻沒有那樣的勇氣和底氣。
對比之下,程見煙覺得她也挺糟糕的。
靠用涼水一遍一遍洗手的方式平複心情,程見煙直到感覺麵色恢複到自然狀態,才擦乾淨手走了出去。
從洗手間回到客廳要經過一道玻璃走廊,外麵都是綠株植被。
不得不說季家老宅的裝修很有品味,邁步在這個走廊裡讓人感覺清新怡然。
隻是走廊的儘頭,有一位意外卻又不那麼意外的身影。
季釗正在那裡抽煙,見到她走來,很快就把煙掐了。
“程小姐。”他微笑著打招呼:“家裡的菜還和胃口麼?”
作為季匪的妻子,他當然也用自己人的態度,統一把季宅稱之為‘家’。
程見煙知道他出現在這裡不可能是什麼巧合,就是有話要說,於是停住腳步點了點頭:“很好吃,阿姨的手藝很好。”
“我媽不做飯的,飯菜都是家裡的阿姨準備的。”季釗依舊微笑:“我和季匪大概都遺傳了我媽廚藝不行這個缺點,都不怎麼會做飯,以後要麻煩你了。”
顯然,他也聽到了她剛剛在餐桌上的這個問題。
“沒什麼。”程見煙摸不準季釗到底想要說什麼,隻能含糊地應付:“我挺喜歡做飯的。”
“唔,那阿匪找你這個妻子還真是互補。”季釗看著她,若有所思道:“你們的氣場看起來很配。”
程見煙被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謝謝。”
“不是客氣話,是說真的。”季釗那雙瞳色和季匪有幾分相似的眼睛裡微閃,泛著回憶的光:“其實阿匪這小子挺幼稚的,這些年也沒聽說他和誰談戀愛,更彆說把人帶回家裡了。”
“我們之前都覺得他有些煩女人,誰知道一鳴驚人了,這小子。”
季釗忍不住笑了:“結果這跋扈的小子也有被馴化的一天。”
程見煙聽著,微微皺了皺眉。
季釗這個‘馴化’的用詞讓她有些不滿——這不是形容人與人之間關係的詞彙,是形容動物的。
就算季匪真的像隻大狗,也不是誰都能這麼評判他的。
這種無意識的微微貶低,實在是讓她覺得男人話中帶著一種淺淺的優越感。
作為妻子,或許就是應該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維護他。
“大哥,我沒有‘馴化’他。”程見煙客氣的笑,明亮的雙眸坦蕩地看著他:“我們是互相尊重的關係。”
“而且季匪也並不跋扈,雖然看起來不明顯,但他實際上很溫柔。”
季釗微微一怔。
“謝謝你告訴我他這些年都沒和彆人談過戀愛。”程見煙說完,詼諧地轉移話題:“這樣我就不用去問他了。”
“大哥,我先回去,您慢慢逛。”
說完,她禮貌地點了點頭,側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