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簽完合同下樓來找紀景時,卻見紀景身邊站著個不停抹眼淚的小姑娘。
走近一看,居然是同班同學:“季沐恬?你怎麼在這?”
季沐恬抽抽噎噎,難以開口。一旁的紀景言簡意賅道:“她住在這小區,剛剛有個男的糾纏她。”
“糾纏?”陳旭皺著眉問:“你認識嗎?”
季沐恬點點頭,眼淚掉的更大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確實挺招人心疼:“那,那個人……是我以前的,高中同學,因為他,我才轉學到興海。”季沐恬抹掉臉上的眼淚,很勉強的說:“他被學校開除後,就和家裡斷絕了關係……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紀景眼底顯露出幾分嫌惡:“早知道我應該把他按地上捶一頓。”
陳旭真覺得紀景現在說話的口吻像極了蘇佳穗,不由笑道:“你們啊,都不動腦子,就會打蠻架,既然季沐恬認識,那人又在聯校區,想找到他不跟玩似的。”
“找到以後呢?”
“叫他哪來滾哪去唄。”
畢竟是一個班的,季沐恬遇到麻煩,他們不能坐視不管。陳旭記下那個人渣的名字,又從季沐恬以前的高中同學手裡搞到照片,下發通緝令一樣發到各個好友群:“搞定。”
“我看看。”紀景湊過去瞥了一眼,多是他和陳旭初三那年結交的狐朋狗友:“你跟這些人還聯係著呢?”
“多個朋友多條路,這不就用上了。”陳旭收起手機,對季沐恬道:“這段時間你還是當心點,最好借住到彆的同學家去。”
“嗯,我會的……謝謝你們。”
“客氣什麼,小事一樁,要我說,你一個女孩住這邊真不安全,為什麼不住宿舍呢。”
陳旭這話多少有點何不食肉糜。
季沐恬低下頭,紅著眼睛道:“住宿費太貴了。”
“這樣啊,可是學校有貧困生補助吧,你向學校申請了嗎?”
“我……”
季沐恬一開口,又落下一對如豆子般大小的晶瑩淚珠。
她的情況是有些特殊,父母過世後,她就被大伯收養,可大伯家裡還有一對兒女,學習成績並不如她,卻有她時時比較著,大伯母不可能把小叔子留下的孤女供上大學,卻叫自己的兒女高中肄業,於是豁出去砸錢,補課,複讀,讓兩個孩子上最好的私立。
這樣一來,經濟方麵必然緊張,但家裡的條件又遠遠算不得貧困,季沐恬沒有申請貧困生的資格,也不好意思再給大伯添麻煩,隻能儘所能的省吃儉用,節衣縮食。
陳旭認真的聽完了她的難處,心裡有極大的熱情要幫一幫她,陳旭還是很會動腦筋的,一下子就想到了紀景剛租好的房子,把紀景拉到一邊,低聲說:“兩室一廳,夠合租的,你回頭問問那教練,看他女朋友願不願意。”
“不合適吧,人家想搬出來住,不就是圖方便嗎。”
“……也對。”
辦法行不通,對一個自詡聰明周到的人而言無疑是打擊,陳旭麵露消極,而這股子消極在紀景看來實在曖昧。
紀景真以為陳旭對“小白裙”有意思,那麼,即便女友和“小白裙”不對付,他此時此刻也得暫且遺忘到腦後了。
“要不,等教師宿舍空出來,先叫她去住。”
“那江延呢?”
事分輕重緩急,紀景覺得江延的問題還沒有急到分秒必爭的地步,可以暫時往後讓一讓,給陳旭一個獻殷勤的機會。
總而言之:“不急。”
……
國慶節的七天小長假到高三生這裡頓時縮水成三天,還是周五周六周末這倒黴催的三天。
按照平時勞逸結合的理念,蘇佳穗本該珍惜為數不多的假期,痛痛快快玩三天。
不過,月底考試,她名次下滑嚴重,班級前十的地位岌岌可危,這種退步在火箭班很少見,把老師都給嚇到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囑她要把心思放在學業上,顯然對她為紀景爭風吃醋的謠言略有耳聞。
蘇佳穗挺煩的。
她在弱肉強食的新紀元時代長大,爭強好勝已經成為一種本能,雖然一早就清楚自己沒多少學習的天賦,但她是不甘心落後於人的,隻能咬緊牙根在書本裡下苦功夫。
可做題這玩意比拿刀砍變異獸難多了,尤其數學,完全稱得上錯綜複雜,撲朔迷離,稍微一走神就成無字天書了。
蘇佳穗一手杵著下巴,一手轉著筆,看江延的眼神逐漸恍惚。
“你是不是累了。”江延笑著提議:“休息會吧。”
被當場抓了個現行,蘇佳穗就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有分心,可要問她剛剛腦子裡在想什麼,她也說不出,所以越來越煩躁。
坐在斜對麵的蘇佳和遞給她一罐可樂,狀似不經意的問:“紀景這兩天沒來找你?”
這話聽著真叫人不爽,好像她分心是因為紀景。
蘇佳穗皺起眉,握著易拉罐上了二樓。
今天降溫,外麵下了點小雨,玻璃窗上霧蒙蒙的,掛著密密匝匝的水珠。蘇佳穗坐在窗邊的沙發上喝可樂,喝到見底才拿起手機。
紀景最後一條短信是昨天上午發來的,問她在做什麼,她回答,寫作業,之後就沒有動靜了。
再往上麵翻,是紀景向她道歉,說他不該生她的氣,說他隻是一時間腦子沒轉過來彎,蘇佳穗回複——知錯就改,善莫大焉,原諒你了。
沒什麼問題。
可蘇佳穗仿佛被比數學更深奧神秘的問題纏繞住了,解題的思路在她腦海中穿梭,一會冒出來,一會又消失,她老是想抓住這條滑不留手的泥鰍,以至於不能專注於學習。
蘇佳穗把易拉罐捏癟,抬起手,精準的拋進垃圾桶裡,隨即低頭給紀景發消息。
[乾嘛呢?]
[在幫陳旭乾活,差不多要弄完了]
[中午吃飯沒?]
[餓死]
[來我家吃?]
紀景回複了一排轉圈圈的小企鵝。
也就十來分鐘的功夫,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地上都冒起了白煙,一輛出租車從院門外疾馳而過,又緩緩的倒退回來。
是紀景?這麼快?
蘇佳穗剛要拿傘出去接他,他頂著大雨飛快地跑進院裡,T恤被淋濕,牛仔褲也濺上臟汙的雨水。
“你傻啊。”
“嗯?”
紀景在門外蹭了蹭鞋底,確認乾淨了,抬眸看向蘇佳穗,那雙眼睛潮濕而又清亮,熱忱而又雀躍。
蘇佳穗一下子說不出話,隻將沒有打開的雨傘掛到牆上,側過身讓紀景進門,然後給他找了一雙鬆軟厚實的棉拖鞋。
紀景換上鞋,掃了眼客廳和廚房,壓低聲音問:“叔叔阿姨不在家啊?”
“趁著小長假回我爺爺家了,你從哪來的?”
“學校那邊。”
紀景知道蘇佳穗和季沐恬不對付,哪敢說他是去學校幫季沐恬辦職工宿舍的事,自然而然的回避了這個話題,揮手跟江延和蘇佳和打招呼。
可蘇佳穗又問:“陳旭呢,怎麼沒跟你一塊來。”
思及正與季沐恬單獨相處的陳旭,紀景笑笑:“他啊,忙著呢。”
蘇佳穗從紀景的笑意裡嗅到些許不同尋常的味道:“你們倆憋什麼壞呢?”
“我倆就不能是做好人好事嗎?”
“看你那樣子,不太像。”
“我是餓的,眼冒綠光了,能像好人嗎。”
“過會才開飯,吃點餅乾吧。”
零食都放在電視櫃的抽屜裡,蘇佳穗彎腰翻找,長發從臉龐垂落,有些遮擋視線。
紀景順手從茶幾上拿了根鉛筆,挽起她的頭發,卷一卷戳一戳,隻用幾秒鐘就盤好了一個鬆鬆散散的發髻:“欸,我看人家弄的很緊實啊。”
“你又從哪學的?”
“夜市,有賣簪子的。”
蘇佳穗把餅乾遞給他,轉身去衛生間照鏡子。
紀景也跟過來,在蘇佳穗背後舉小鏡子,一邊調整角度,一邊洋洋得意:“怎麼樣?是不是還挺好看。”
“你可能投錯胎了,你上輩子準是個女的。”
“那你呢,上輩子是男的?手笨就說手笨得了,扯什麼性彆。”
蘇佳穗看著鏡子裡的人,看著他濕漉漉的頭發,看著他細密的睫毛,不由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