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沒問完:“為什麼送我這個?”
丁漢白卻不答了,氣憤地一捏鈴鐺:“送你就掛著,哪兒來那麼多問題?!”他時常對人大小聲,此刻卻像欲蓋彌彰。為什麼?他怎麼知道為什麼?
因為那琥珀顏色像紀慎語的眼睛。
真夠酸的,丁漢白險些酸得翻了車。
他們吃吃逛逛,接下來一段日子都在吃吃逛逛,各處景點,博物館圖書館,紀慎語實打實來旅遊的。丁漢白極儘地主之誼,反正自己歇著,天女散花般帶著這野師弟糟錢。
除卻玩兒,他們倆還有說不完的話。雕刻,古玩,趣味實在相投。正經時談論前程理想,渾蛋時,關門嘀嘀咕咕地涉/黃。
將近半月後,陰天,誰都沒出門。丁可愈要清掃房頂落葉,免得下雨後粘在瓦上,剛挪來梯子,瞧見好大個馬蜂窩。於是老二拿工具的空當,丁漢白帶紀慎語上了房頂。
丁漢白問:“怕麼?”
紀慎語的手被緊握著,不怕。爬到屋脊上,他和丁漢白挨著坐,眺望遠處的景兒。丁漢白指東,叫他看尖頂的灰塔,又指西,叫他瞅顯眼的避雷針。
丁漢白忽然問:“這兒好還是揚州好?”
紀慎語客套:“這兒好。”
丁漢白隨口說:“那你彆走了。”說完空氣凝滯,仿佛馬上就要下雨,他滿不在意地笑一聲,佯裝說了句場麵話。紀慎語扭著臉,沒吭聲,靜靜地看小院中的泡桐。
地上,丁可愈扛著長竿,拎著麻袋,小心翼翼摘馬蜂窩。薑廷恩瞧見,壞心乍起,裹上薑采薇的紗巾偷偷迫近,從後猛地一推,那馬蜂窩咕咚落地!
一個大叫,一個拍掌,還有霎時盤旋的馬蜂。他們跑進客廳,關緊門,誰也沒發現房頂還坐著倆膩膩歪歪的人物。丁漢白和紀慎語耳聰目明,聽見哄鬨聲警覺起來,可什麼都晚了,那張牙舞爪的馬蜂已經飛上來,仿佛誓要把他們蟄成麻子。
丁漢白迅速脫掉外套,蒙住他和紀慎語的上半身,密不透風,隻能知曉四周的嗡鳴。他抱紀慎語在懷,貼著麵,悶出淋漓汗水,呼吸勾纏著,比那馬蜂還要人命。
紀慎語難堪地一動,丁漢白低吼:“老實點兒!”
紀慎語僵住,嚇到了,囁嚅句“抱歉”。丁漢白心跳過速,動那一下,什麼柔軟的東西劃過他臉頰,他驚出一身熱汗,心眼兒都填滿,要漲出咕嘟咕嘟的血漿子。
久久,馬蜂飛走了。
紀慎語嘴唇一痛,竟然是丁漢白長著厚繭的指腹。丁漢白說:“怎麼這麼軟。”不是疑問,像是喟歎。他躲避般低頭,卻拱在了對方頸窩,又抬起來,呼吸噴了對方一耳根。
“師哥。”紀慎語小聲,“師父說,我們明天要走了。”
丁漢白張張嘴,咽下他都不明白的千言萬語,變成一句:“我送你們去車站。”
第二天,丁家父子送紀家父子,歸途不急,所以坐火車。丁延壽和紀芳許隔兩年就會見麵,倒是灑脫,在廳外就告了彆,丁漢白卻拎著紀慎語的箱子,遲遲不肯交換。
要檢票了,紀慎語奪下箱子,當著家長,隻說聲“再見”。丁漢白盯著那背影,情緒翻攪,心一橫,跑去買了張站票追上,要送人家進站上車。
站台離彆處,火車鳴笛駛來,丁漢白罵:“怎麼這麼快?!”
紀芳許側目,納悶兒,心說這孩子有性格。
上車,找到臥鋪小間,丁漢白幫忙放好行李,說:“紀師父,我就送你們到這兒了。”低頭對上紀慎語,就一瞬,用眼神說了再會。他擠著其他乘客朝外走,走到車門回頭,正撞上紀慎語的目光。
那小南蠻子直愣愣的,貼著小間門框,似是沒想到他會回頭。登時撇開,覺得不對,又望來,朝他揮了揮手。
那口型,說再見呢。
叫了聲師哥,又叫了聲漢白玉。
丁漢白一腳邁下車,心頭跟著一熱,他不知道熱什麼熱,可他就是熱得要燒起來。車門將關,他糾結近崩潰,最後之際竟返回到車廂。
紀慎語和紀芳許大驚,火車已經開了!
丁漢白一屁股坐床上:“我去你們揚州玩兒幾天,管吃住嗎?”
紀慎語急道:“管,管的!”
一路向南,他倆依傍著吃零食,看風景長新。吃著吃著,看著看著,丁漢白一愣:“我爸……”
丁延壽還在苦等,哪知道那混賬背著他下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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