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兩人認識這麼多年,他幾乎從未在她麵前示弱過。那一次被人灌成那樣進了醫院,她被嚇到以後,他都會有意識地在她麵前回避創業的艱辛,說到底,內心深處,他不希望自己太過難堪,渴求自己在她心目中是無所不能的人。
她跟他在一起時,他一無所有,身邊的人都羨慕他,都在提醒著他他要去珍惜她。
的確,他一個外地窮小子,沒房沒車也沒多少錢,他有的優勢她都有,比如學曆,比如皮相。
那時候很多人都會說這樣一句話——你小子走了什麼狗屎運。
是的,走了大運。
在外人眼中,她家境也算殷實,在俗世的觀點中,本地獨生女就具備一層光環,因為外地人想要在這個城市站穩腳跟,可能都要花費所有的力氣以及運氣,而她一出生就已經擁有了彆人渴求的戶口。不止如此,她本人還很優秀,考上了知名學府,成績也不錯,畢業後進了電視台,從實習生又轉正,工作體麵又光鮮。
她還生得如此美麗,性子絲毫不驕縱跋扈。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不願意讓她看到他狼狽的一麵。
等到後來,他的事業版圖越來越大,外人的想法也隨之改變,彆人從羨慕他,到了羨慕她。
他的確自得過。
現在一切回到原來的地方,所經曆的一切,擁有過的都已經失去,一盆接著一盆的冷水將他淋了個透心涼。也是在此時此刻,他才恍然驚覺,他自得的金錢地位,她似乎從未看在眼裡過。
孟聽雨的話將他拉回了現實。
“跟蹤你?”她狐疑地說,“怎麼可能。”
徐朝宗愣了一下,語氣裡竟然有幾分耍賴,“沒騙你,真的,我怕是被人盯上了。”
這話一出,他自己被臊得臉都紅了。
這種話他十幾歲的時候都不會說,現在對她說,總覺得怪丟臉的。
他已經後悔使用這個借口了。
孟聽雨當然也聽得出來他在胡說八道,卻還是配合著順著他的話講:“那要怎麼辦呢?”
徐朝宗被她問住。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電話這頭的他,跟那頭的她都陷入了沉默中。
實在是他們太久太久,沒有像這樣不帶攻擊不帶怒氣不帶敷衍地通過電話。
徐朝宗一臉怔然,站在公交站台。
街道上沒有車輛經過,周圍也沒人,抬頭望去,竟然有一種好像整個世界隻剩下他一個人了的孤寂感。
他幾乎就要克製不住地再講一句,對不起。
但他知道,他不可以。一旦說了,他們之間這看似平靜的狀態又要被打破。而他也不想再聽她說沒關係了。
有關係。
“我隻能快點坐車回學校。”徐朝宗忍著害臊說,“實在不行,我就報警。”
孟聽雨看著夜空,莞爾一笑,“就應該這樣。你還有事嗎?”
徐朝宗眼裡浮現失落,卻也知道現在急不來,溫和地說,“沒了,剛才就是有點害怕,才給你打個電話。”
這一句不是假的。
他真的害怕。害怕這輩子就隻能這樣,戰戰兢兢,退一步不願意,進一步又怕她厭倦得逃離。
……
徐朝宗掛了電話沒多久坐上了回學校的公交車。
一邊感慨,這個借口用了,下次就不能用了。
*
五月中旬,離高考也隻有半個多月的時間。
從這個學期開始,徐朝宗幾乎很少跟章一鳴補課。這是他跟姑媽提的意見,章一鳴能學的都學了,平日裡在學校裡壓力已經很大,難得的休息時間還是讓他養精蓄銳,如果總是處於緊繃狀態,反而不利於考試。
不過他每半個月還是會抽空來一趟。
主要是看看章一鳴最近的學習進度,看看有沒有哪裡需要補充更改的。
章一鳴乖乖地將試卷交給了徐朝宗看,他有半個月沒見到徐朝宗了,這會兒見了,一張嘴就沒停過,什麼都說,說學校說老師說家裡的事,徐朝宗壓根就沒過耳朵,他專心地檢查章一鳴的試卷,偶爾提筆在紙上寫上幾筆。
“說起高考,”章一鳴一臉驚歎,“我最佩服的還是高四生,也就是複讀的,徐老師,你猜我前段時間見到誰了?”
徐朝宗冷淡地說,“不是見到閻王就好。”
章一鳴:“……”
“不是,我見到我姐的初戀了!”章一鳴感慨道,“其實他去年高考也沒考得很差,都夠上了一本分數線,好吧,我不太能理解學霸的世界,他可能覺得自己考得很差勁吧,總之,沒想到他居然複讀,跟我算是一屆了。”
徐朝宗聽章一鳴提起什麼孟聽雨的初戀,還是會不爽。
他不想多聽。
他也沒將這個未來多少年都沒出現的初戀放在心上,他後來跟孟聽雨在一起那麼多年,也就聽她提起過幾句,他了解她,她是早就放下了,而且他也沒見過這個人,想來那麼多年,過去的事情早就過去了。對方肯定也是過自己的日子了,沒有任何交集的路人罷了。
“彆說廢話了。”徐朝宗用筆尖點了點試卷,“你還是多看看你的卷子,沒幾天就高考了,彆太鬆懈。”
章一鳴隻好將“人家還問我姐現在過得怎麼樣呢”這句話給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