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殷慧又試探著喊了她一下。
孟聽雨垂下眼簾,攥緊了手中的書,骨指微微泛白。
她手中的這本書,好似千斤重。
沉得她都快拿不起。
*
徐朝宗從公司出來後,並沒有急著回學校。自從知道方以恒從未在那十八年消失後,他整個人變得意外的消沉。
憤怒?不是。
恐慌?也不是。
他說不清內心的情緒。他隻是有些茫然,真的到了這一刻,他也不會去猜忌什麼。明明他應該比誰都了解他的枕邊人,他以為自己對她了如指掌。
他還記得那天她惘然的神情,他卻不確定,她是否有被打動。
他已經不再那樣了解她了。原來,他可以輕易地知道她的喜怒哀樂,她皺下眉頭,他就知道她要什麼。她高興、難過、失望,他通通都分辨出來。
那她,被打動了嗎?
被方以恒那可能比十八年更長的等待打動了嗎?
隻要想到她有過哪怕一分一秒的觸動,他就心如刀絞。
他試圖找回曾經了解她的那顆心,臨時改變主意,進了地鐵站,卻沒坐上回學校的那條線,而是渾渾噩噩地轉了幾條線,又坐公交車來到了她念過的那所高中。
他曾經是離她的心最近的那個人,他也曾經是最了解她的人。
如今他卻連她是什麼心情都無法猜到,他們在一起十八年,他卻不再了解她,何其可笑可悲。
站在學校門口,天邊雲卷雲舒,耳邊回蕩著的是她清脆的聲音——
“徐朝宗,我以前念高中的時候,學校門口總是擺好多花哦,我每次見了心情就特彆好!”
果然,如她說的那樣,大門口那一排,擺著很多盆花。
正值盛夏,有的花朵熱烈盛放。
“還有還有,我們前門門衛室有個大爺,你彆看他頭發白了,他超厲害的,我們學校那些翻圍欄想逃課的都會被他抓到!”
門衛室有個人出來,雙鬢斑白,目光銳利地盯著他,聲音粗狂,“這是學校,外來人士不能隨便入內。”
徐朝宗苦笑著點頭,“知道。”
他抬腳轉身離開,走得很慢很慢,透過學校外麵的圍欄看向裡麵。
好像在找尋著她的青蔥時光。
“徐朝宗,我有點討厭下雨天,反正你不能讓我走這種格子地磚,我害怕。以前高中時,每次下雨我可煩可煩了呢,一不小心就踩中地雷,鞋子褲子上都是臭泥巴水,快,來背我~”
他腳下走過正是她說的那條路。
果然是她說的格子地磚,有的還破損,可以想象到,下雨天走在上麵要格外小心翼翼。
想象著她踩中後鞋子濺上臟水時懊惱的神情,他輕笑了一聲。
從學校出來後,再過一條馬路一條街。
她的聲音依然如影隨形——
“是不是所有的學校附近都有個三味書屋啊哈哈哈,難道是全國特色嗎?我高中那會兒也有個三味書屋,裡麵很多雜書,好多言情,不過都是盜版,我當時看的一本我覺得特彆迷惑,都不知道作者為什麼那麼寫,結果等我前段時間再回顧才發現,我看的是盜版……”
徐朝宗穿過馬路,進了她所說的三味書屋。
裡麵有幾個紮著馬尾辮的小女生湊在一起翻著封麵略古典的書籍,嘰嘰喳喳的討論著——“我喜歡夜無殤,他好深情哦!”“我喜歡花滿漾,穿紅衣好妖孽好帥!”“反正我如果是女主角我才不選男主角哦,就不能全都要嗎!”
徐朝宗:“……”
他看著那幾個小女生,想象著孟聽雨也曾經穿著校服捧著書本專心。
從書屋出來,徐朝宗又循著曾經的記憶,穿過街道跟人群,來了她總念叨的地下美食廣場。
“徐朝宗徐朝宗!氣死我了,新開的酸奶店賣的都是什麼啊,難吃死了,尤其是藍莓果醬,好濃的香精味,我高中附近有個地下美食廣場,有一家手工酸奶店那才叫正宗,等你有空了我帶你去。啊——突然想到我好久沒去吃那家的酸奶了,以前還說呢,就算上了大學至少一個月也得去光臨兩次。”
這個點,美食廣場的人不算多。
攤位老板都百無聊賴地扇著風。
他曾經被她帶來過這裡的美食廣場,來的次數不多,畢竟這裡離燕大不算近,後來是她自己嚷嚷著坐車太累,不願意坐一兩個小時的車過來吃一碗酸奶。
人可能真的是有直覺,有第六感。
隔著幾步距離,他看到酸奶攤位前站著一個白衣黑褲的清瘦少年。
少年挺直了脊背,正等候著他的那份酸奶。
“老板……”
“哈哈哈小夥子你每個月來好多回,早就記住你了,不用說,我知道多放藍莓果醬嘛!”
“謝謝。”
方以恒察覺到一股強烈的視線,他側過頭,看向了站在陰影處的徐朝宗。
徐朝宗明明沒見過他,但就是這一刻,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就是方以恒。
方以恒渾身都散發著一股淡漠疏離的氣息,老板與他熱情寒暄,他臉上也沒什麼神情,仿佛自帶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漠然。
兩人對視。
徐朝宗從容地收回視線,步伐沉穩地過來,帶著滿身凜冽肅然,聲線低沉緩緩道:“老板,一份藍莓果醬酸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