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朝宗一臉和顏悅色地問她,“蘆市那邊天氣怎麼樣?”
方以恒緩緩抬起頭來,與徐朝宗目光交鋒。
——蘆市天氣怎麼樣?
這個問題太過尋常,孟聽雨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順口回道:“還不錯,比這邊要涼快很多。”
站在她身旁的方以恒收緊了放在行李箱上的手。
骨指處微微泛白。
徐朝宗的視線輕描淡寫地掠過,神情還是那樣溫和坦然,“也很正常,畢竟是海濱城市,不過如果你再晚一個月去要是碰上台風可能就沒那麼美妙了,現在剛剛好。”
孟聽雨回過神來,隻疑慮了兩秒後,再抬眸跟徐朝宗對視,又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徐朝宗見她在疑惑之後笑容淡了很多,他才不慌不忙、不動聲色地解釋自己今天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他可不想被她誤會是什麼變態跟蹤狂。
“我剛還以為是我看錯了。”他微微一笑,語氣裡帶了些無奈的抱怨,“該感謝徐凱揚,不然我今天肯定不會來車站。”他裝模作樣抬手看了眼時間,“我都等了他二十分鐘了。”
孟聽雨得承認,有那麼一個瞬間,她的確在懷疑他。
現在聽他提起堂哥的名字,她才終於想起來,那一段可以稱為“噩夢”的回憶。
徐凱揚跟蘇芸結婚後居然選擇了燕市作為蜜月地之一。
那時候她跟徐朝宗是舍命給這兩個人當導遊。她一個土生土長的燕市本地人,在那一個星期,將過去十□□年沒去的景點都去了個遍。
徐朝宗見方以恒不吭聲,知道自己的話語已經有了初步成效。其實他跟方以恒對彼此的存在都已經心知肚明,真要讓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問孟聽雨這人是誰,他也做不到,畢竟這屬於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
他刻意地當方以恒是空氣,繼續跟孟聽雨說笑,“也不知道徐凱揚怎麼想的,那麼多旅遊勝地不去,偏偏來燕市,我騙他說我不在,他也不相信,所以,這一劫我是不是注定逃不過?”
這話果然戳中了孟聽雨的笑點。
因為前世那一個星期,對她跟徐朝宗來說的確非常“難過”。
方以恒聽著他們如此自在又熟悉的聊天,幾分鐘已經是他的極限。
麵前這個男人是什麼心思,他一清二楚,甚至他也能猜得出,在聽雨身上留下痕跡的多半是這個人。
方以恒這輩子愛的人不多,恨的人更少。
那未曾謀麵過的她的前任,他厭。
現在這虎視眈眈並且跟她關係匪淺的男人,他更是深惡痛絕。
他目光極冷地掃了徐朝宗一眼,似乎看這人一眼都嫌多餘,很快收回視線,故作不經意地打斷他們的對話,溫和地問,“聽雨,昨天晚上我給你買的藥你有帶嗎?”
徐朝宗收斂了眼裡的笑意,平靜無波地瞥向方以恒。
孟聽雨回,“帶了,怎麼啦,你也不舒服嗎?”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昨天早晨身體就有點不舒服,陪著方以恒從他繼父家出來後便去了一趟社區醫院,醫生診斷是水土不服。
“沒有。”方以恒溫文爾雅一笑,“隻是擔心你將藥落在酒店房間裡,醫生囑咐過就算回來了也要按時吃藥。”
孟聽雨輕點了下頭,“知道的。”
徐朝宗見她神情難掩疲倦,雖然還想再跟方以恒過幾招,但考慮到出站口人來人往、天氣又炎熱,便主動退開一步,“聽雨,你也累了,我就不耽誤你時間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對孟聽雨來說,現在的徐朝宗不管是說話還是辦事,都讓她感到舒服。
她也不是感覺不到這兩個人之間那若有似無的針鋒對決。
本以為以他的性子,肯定還要“歪纏”好一會兒,沒想到他倒是……
大方?
這個詞鑽進孟聽雨的腦子裡時,她都被自己逗笑。
她搖了搖頭,將這個想法從腦海裡拋出去後,衝他揮手道彆,“那我先回去了。”徐朝宗側過身子給他們讓路。
方以恒拖著行李箱經過他麵前時,腳步停頓。
兩個男人的視線都沒在對方身邊停留,但即便隻有幾秒,似乎也在進行著悄無聲息的較量。
這出戲十分的詭異。
孟聽雨坐在回家的車上,偶爾會側過頭看一眼站在一旁的方以恒。
徐朝宗跟方以恒都像是忽視了對方。
他們對彼此也沒有了解和初次寒暄的興趣,但他們對彼此絕不陌生。
徐朝宗知道方以恒是誰,方以恒也知道徐朝宗的存在。
孟聽雨一手托腮,百無聊賴地想,這兩個人倒是有意思得緊。
到了孟聽雨家附近的公交站時,方以恒也跟著下車。從公交站台到她家小區外麵這條路,他曾經走過很多次。
還沒走出幾步,居然碰到了買西瓜回來的孟父。
孟父隻淡淡地掃了方以恒幾眼。
在成長的道路上,孟父作為父親遠遠沒有妻子那樣開明得體,他總認為是方以恒騙了他的女兒,沒有哪個做父親的會對拉扯著自己孩子早戀的人有好印象好臉色,更彆說,因為這個人,女兒的人生差一點就受到了影響!
誰家父母不是望女成鳳、望子成龍?
誰家不是在兒女身上傾注了一生的心血?
也就是女兒拎得清、沉得住氣,知道什麼對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否則真要被禍害著高考失利,他是宰了這小子的心都有。
站在男人的角度,即便有天大的事,也萬萬不該在高考前一天過來!
守在女兒房間的那個晚上,一向沉默老實的他擔驚受怕,眼睛都沒敢合上,就怕自己睡過去了,女兒會偷偷溜出去。
方以恒一言不發,隻默默地看著孟聽雨跟在孟父後麵進了小區。
孟聽雨悄悄地將手背在身後跟他揮手,他也隻是笑了一秒後,神情凝重。
沒兩天後,孟聽雨也收了心準備去繁錦社實習。
對於方以恒的事情,她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比她更固執,而且他前世的確成為了很厲害的醫生,也許這就是適合他的那條路呢?如果她非要以“為他好”的名義強行插手,是不是太過霸道?
無論他是不是因為她當初的一句戲言而去當醫生,隻要是他自己選擇了,旁人即便是她又有什麼權力置喙。
終究這也是他的選擇。
她也不能保證他選擇彆的路會比當醫生更好。
算了吧。
繁錦社位於繁華地帶的一棟寫字樓,孟聽雨被人事帶著去辦理了工作卡後,又領了自己的辦公文具,開始了自己的暑假實習生活。
辦公室裡,電話聲此起彼伏,每個人都很忙,孟聽雨找了個空著的工位坐好。
她好奇地看著身邊的這些同事忙碌。
明明她也上了很多年的班,按理來說看到這樣忙得跟打仗一樣的工作環境,她該煩躁的……可她現在覺得一切都新奇無比,連心態都回到了前世剛參加工作那會兒。
看什麼都是新鮮的,對工作充滿了鬥誌跟乾勁,仿佛這是一片等待著她大刀闊斧地改造的土壤。
而這片地,將來會被她打造成獨屬於她的綠洲。
等到快十一點鐘時,董曼才打來內線電話讓她進辦公室。
此時此刻的孟聽雨感覺自己就是一切讀檔重來的小菜鳥,抱著記事本,乖乖地推開磨砂門進去。
董曼剛掛了電話,這才有空去吃早上買的三明治。
她將一遝文件遞給了孟聽雨,喘了口氣才說道:“你先這些資料,接下來還有得忙,把流程了解一下等真正開始後就不會手忙腳亂。”
孟聽雨趕忙接過。
見董曼還要忙,她抱著這些資料走出辦公室。
坐在她旁邊工位的同事見她來了,偷偷地從抽屜裡拿了包肉脯扔在她的桌子上,壓低聲音道:“這個牌子的肉脯超好吃的,嘗嘗~”
孟聽雨笑著接受,拉過椅子坐下,喝口水後便開始啃資料。
直到午休時間到了,她還沒回過神來。
還是旁邊的同事湊了過來,感慨道:“這麼拚呀?這些資料不著急的,你可以慢慢看,走,咱們吃飯去!”
孟聽雨正好翻到了資料中的某一張照片。
她目光微凝。
一眼就認出了照片中一身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是誰。
是前幾天她在書店碰到的那個人。
同事見她出神地盯著照片,撲哧笑道:“乾嘛,你也被迷住了嗎?之前選題的時候,孫姐從網絡上調出這張照片,會議室的姐姐們都驚呆了,沒想到這年頭還真有長這麼帥還這麼年輕的總裁。”
孟聽雨的視線下移。
照片是打印出來的,旁邊用馬克筆寫著這人的名字——
秦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