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尋看著她,表情有片刻的變化,他像是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緩慢而疑惑地“嗯?”了聲。
富貴兒在她肩膀上笑得直顫,景春用意念抽了根藤條把它捆了起來,隨便用花塞住了它的嘴,然後才佯作鎮定地對著桑尋說了句:“他們都說,你討厭我。是真的吧!”
景春明知道他是什麼樣的性情。
但大概作為人的好處就是,可以情緒化一些,感情可以更豐富些,生命雖然短暫,但轟轟烈烈熱鬨非凡。
富貴兒被堵著嘴都能發出點聲音:“這台詞有點兒耳熟,你怎麼跟昨晚電視裡那個綠茶似的。”
桑尋皺了皺眉,眼前的人露出一點困惑和受傷的表情,她低垂著眉眼,看著地麵,抿起的唇顯出一點倔強和不甘,像是不滿他很久,終於鼓起勇氣開了口。
這讓他有片刻的觸動。
從他記事起,景春就常常跟在他身邊了,她很安靜乖巧,並不打擾他,隻是跟在他周圍,像個影子。
他很少去思考她為什麼跟在他身邊,因為好像本就該如此。
他不討厭她,甚至偶爾她不在,他也會留意一下,比如昨晚,外麵下了暴雨,吳媽從外麵回來的時候,一邊擦著身上的雨水,一邊招呼周叔把菜先放進廚房。
吳媽說:“這雨說下就下,我剛還在路邊看到阿春了,背著她那隻大鳥,這會兒估計要淋雨了。”
周叔好奇問了句:“她最近怎麼總是大晚上出去,你有空去跟她媽說說,小姑娘家的,多不安全。”
吳媽嗔怪:“要說你去說,我才不去,現在的小孩,最不喜歡告狀精了,說不定是有什麼要緊事。”
“有事還是白天去做的好,不然也可以叫家長陪著嘛!”周叔還是嘀嘀咕咕。
吳媽打斷他,“哎呀,你看你年紀大了不是,怎麼羅裡吧嗦的,行了行了,待會兒我去問問小徐。”
桑尋掀開窗簾看了看,外麵確實下了很大的雨,他都沒怎麼注意,可是再次坐下來,就覺得那暴雨吵得他心神不寧。
他不怎麼看手機,卻突然拿出來翻了又翻,班級群裡在討論今天的家庭作業,數學卷子很難,很多人都不會,這會兒在對答案。
景春大概也不會寫,她從小就有一種懶洋洋慢吞吞的氣質,每天看著認認真真上課,其實不知道思想拋錨到哪裡去了。
頗有點悶著不乖的樣子。
她爸媽都在醫院上班,爸爸是個醫生,媽媽是個護士,兩個人一個比一個回家晚。
過了九點鐘,吳媽看他時不時看表,大概猜到他不放心景春,主動去隔壁敲了門,回來說,阿春已經回來了。
他“嗯”了聲,終於才從客廳回了房間。
所以他這會兒忍不住反思,是不是他把情緒帶到了現在。
“沒有。”他回答她,“為什麼會這樣想。”
景春掐了自己一把,讓自己擠出一點淚意,入戲道:“你都不怎麼跟我說話,也不怎麼理我,偶爾還對我很凶。”
比如剛剛。
桑尋眉頭皺得更深了:“沒有。”
他像是覺得兩個字確實有點敷衍和無力,他倏忽抬手,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腦袋,“真的沒有,我隻是覺得晚上出去不安全,沒有凶你的意思。”
景春隻覺得晴天霹靂駭人聽聞,這個人怎麼摸她頭,他抽什麼風,發什麼病。
“富貴兒,他是解鎖了什麼奇怪的屬性嗎?他以前這樣過嗎?等他記憶恢複了會不會殺我滅口?”景春在心裡呼叫富貴兒。
富貴兒把藤條拆得七七八八了,這會兒懶懶散散道:“他想泡你。”
景春就知道指望不上它:“你少看點兒亂七八糟的東西吧!泡你個大頭娃娃。”
景春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頭:“哦,我知道了。那你以後能不能不要對我這麼冷淡。”
得寸進尺,是人類的本性。
她覺得自己是個合格的人類。
“嗯。”他說,沉默片刻,又加了倆字,“可以。”
真是難為死他了。
景春終於笑了一下。
她笑起來眼睛會微微眯起來,像隻貓咪,懶洋洋的。
他總覺得她也不太想理人的樣子,還以為她根本不在意他是冷淡還是熱絡,原來是錯覺嗎?
景春上了車,覺得這真是曆史的一大步,她對他的冷淡積怨頗深,好像終於把這大冰塊撬裂了一點,她覺得不做什麼好像就很吃虧。
於是她今天挨著他坐,先是問他:“能不能把你作業借我抄抄。”
第一個問題就讓他皺了眉,他說:“自己寫。”
景春“哦”了聲,低著頭眼珠子亂轉,忽然看到他手受傷了,拎起來看了眼:“怎麼不貼個創口貼?”
“小傷。”
景春從書包裡翻出來一個,替他貼,但找不到角度,隻好把他胳膊半抱在懷裡。
桑尋眉毛都快擰成麻花了:“我自己來。”
景春還是幫他貼好了,順便誇一句:“你的手很好看。”
桑尋清了下嗓子:“坐好,彆亂動。”
景春低下頭,一秒低落,故技重施:“你如果真的討厭我也沒關係的,我可以不打擾你。”
桑尋:“……真沒有。”
他搜刮了半天也沒想到什麼話來佐證自己的觀點,於是隻好把手伸過去,“那你看吧!”
景春:“……”
她怎麼突然發現他有點……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