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依偎在一起,像是本來就是一體。
春神醒過來的時候係了腰帶,沒有責怪他的無禮,隻是盤腿坐著,吩咐道:“替我束發。”
扶桑就站在她身後,挽著她的發絲,用木簪把她的頭發束起來,再用紅繩把發尾紮起來,
那木簪也是扶桑木,他從自己身上挑選了最漂亮的枝乾,打磨而成的。
他把她的頭發整理好,輕輕地親吻她的頭發,似乎覺得不夠,又小心翼翼去親吻她的臉頰。
扶桑結果了。
八千年開一次花,卻從來沒結過果子。
原來他的果子是赤紅色的。
一次隻結一個。
春神去看他,笑說:“怎麼這麼小氣,隻結一個。”
他不說話,隻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他們的孩子。
他不敢告訴她。
扶桑從結果之後就不能化形了,他的本體矗立在雲崖上,它隻能化出一半形,下半身是樹,上半身化出模糊的輪廓,他低頭看她,他變得很大很大,隻能看到她變成小小的一點,站在樹下看他,他就抬手把她撈起來,捧在掌心,額頭貼在掌心,像是很想和她貼在一起。
他從結果到成熟,花了上千年。
他把果子藏在枝葉裡,誰也不讓看,誰也不能碰,他仔細嗬護著,終於等到它落了地。
那果子生下來就化了神,雲崖霞光萬丈,引得百鳥爭鳴盤旋,它很快長大,像人類的孩子七八歲那麼大。
許多人慕名來看,她躲在父親身後,抿著唇不說話。
那小孩長得和春神有六七分像,卻隨了父親的性格,悶悶的,不愛說話,顯得三分呆氣。
這就是春神之子了。
可惜很快大家就發現她的異常,她繼承了母親掌控生的能力,同時也有掌控死的能力。
破壞力驚人。
萬事萬物相生相克,並不是沒有神同時擁有完全相反的兩種能力,但春神的孩子卻並不能控製自己身上強大的力量,她像個破壞性極強的危險生物,並且沒有人可以克製她。
這違背天道法則。
“所以孩子呢?”景春問。
富貴兒苦笑了一下:“犯了錯,為了不牽連父母,她自己把自己關進了無儘海。”
神罰之地,在歸墟的下麵,自古以來都是神族的流放之地,沒有神可以活著從那裡出來。
她進去沒多久,神界屬於她的長命燈就滅了。
扶桑很傷心,他覺得,是自己沒有教好她,也沒有保護好她。
他對不起孩子,也對不起春神。
那大概是誅神之戰前夕了,春神在戰場上戴罪立功的時候,她回去的時候,扶桑不敢見她,自行散去自己的靈體,祭奠自己的女兒,沉睡千年之久。
再醒過來,就得知了春神的隕落。
他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
可他無論怎麼找,都找不到她尚且存活的蛛絲馬跡。
他的初戀就這麼無疾而終了。
他常常覺得春神從來就沒有存在過,她的憐憫、慈愛、關注,好像對誰都是一樣的,他或許特彆一點點,但也沒有那麼特彆,像那芸芸眾生中的一個。
他很努力地愛她,最後卻什麼也沒能留住。
“你看,他都這麼慘了,好不容易又喜歡上你,你行行好收了他吧!我覺得你其實也挺喜歡他的,他真的挺好的,乖巧懂事,很好哄,就是有點黏人。”富貴兒循循善誘,“他從出生到現在,就喜歡過一個,感情史比起神界的其他人,已經非常純潔非常乾淨了。”
景春根本不在乎這個,但她總覺得這事各種不對勁。
“他帶孩子也很有耐心的,不用你養,他自己養。當然也不一定會有孩子,畢竟你這個靈力,好像太弱了點,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結果的。”
那句話景春懷疑是激將,明白地說:“啊,你不行。”
但她沒有證據。
景春早上追著富貴兒揍了一百遍,逼問它到底有什麼陰謀。
富貴兒抱頭鼠竄,最後隻承認,扶桑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很多年了,作為經年的老朋友,它隻是想讓他有點精神寄托。
在不周山的時候,雖然景春天天吐槽扶桑冷淡不理人,雖然扶桑真的冷冷的不搭理她,但這麼多年孤僻老樹第一次允許有神上他的身,這已經是很難得的進步了。
所以景春胃疼了一早上,她現在看到扶桑就又有點心情複雜。
她摸摸他,他就開始長啊長,她沒談過戀愛,更沒跟一棵樹談過戀愛。
他這麼長,她是真的害怕。
偏偏兩個人神脈相連,她想忽略都難,她有時候甚至能感同身受。
他好像真的挺喜歡被她觸碰的。
人類狀態下,他不應該有這麼大的反應。
他還沒恢複記憶,他靈體這麼異動,她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體質變化。
他萬一變異了呢!
突然哪天真的人也發芽了呢?
景春沉默地鬆開他的手,深深覺得自己撿了一塊兒燙手山芋。
可看他認真的眼神,她又說不出分手這兩個字。
這戀愛談還是不談,她都覺得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