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他都不能確信春神是喜歡他的。
又或者說,是不是他要的喜歡。
他想要熾熱的愛意,想要獨屬於自己的目光,但她似乎,隻能給他和彆人沒有差彆的溫柔和愛。
她愛所有的生命。
他隻是其中一個。
其實一個也很好……
但他的貪心與日俱增,孩子便是佐證。
孩子生下來,他都不敢告訴她,女兒出生的時候,他很痛,痛得覺得自己快要死去了,他那時候,真的好像見一見她,覺得即刻死去也沒有關係。
可後來,他又害怕見她,見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孩子的事,那孩子長得和她太像了,又有掌控草木的能力,誰看一眼都知道這是她的孩子。
他怕她不喜歡。
可她怎麼會不喜歡呢?她喜歡所有的生命。
那膽怯,不知道從何而來,但卻深入骨髓,想見她,怕見她。
怕見她,又日思夜念,快要瘋了。
女兒聽到父親不是很肯定的回答,扁扁嘴,有點不開心。
她不開心的時候,周圍會在頃刻間變成一片死寂和灰敗,扶桑就會抱住她:“爹爹永遠喜歡你。”
小姑娘便又開心起來,周圍恢複鳥語花香。
她第一次在出生後見母親的時候,母親赤足踏水而來,水麵上開滿了鮮花,母親緩步走過來,連雲彩都好像靜止了。
父親看到母親,呼吸就變得亂了,他捏著掌心,安靜地目視她過來。
像是等待了很久,久到生出膽怯和委屈。
父親看起來快要哭了。
小姑娘也害怕,她躲到父親的背後,隻露出一隻眼睛看母親。
她覺得如果不是自己在後麵躲著,父親應該也很想躲在什麼後麵。
明明母親也不嚇人,她甚至溫柔平和得過分,像是春日最溫暖的風,冬日裡明媚的陽光,人人都愛她,盼望她的降臨。
但她和父親,卻害怕她。
大概愛讓人膽怯。
母親蹲下身,張開手臂,衝她微笑。
她鼻子一酸,撲進母親的懷抱,母親的懷抱很溫暖,像是灌滿了春天的風。
母親親了親她的臉頰,她開心極了,頭發上,身上,開滿了鮮花,卷翹的細枝伸出來,像觸角一樣小心翼翼地摸母親的臉。
母親忍不住笑起來:“你怎麼跟你爹爹一樣。”
父親的臉就紅了,彆過頭,極力克製著情緒,但藏不住扶桑樹漫溢的新枝。
父親總是用樹枝去纏母親,他是個膽小鬼,不敢用化形後的身體去擁抱和親吻。
他又偷偷去纏母親,母親總是裝作不在意,任由他用這種方式抱她觸碰她。
但這次,枝葉朝著父親伸過去,然後把他自己五花大綁了起來。
她看到父親震驚的臉,突然咯咯笑起來。
春神可以掌控一切草木,當然包括父親。
母親以前一定從來沒纏過他。
父親閉上眼,很有些羞恥的感覺。
大概是想到了很多瞬間。
母親拍拍她腦袋:“自己玩一會兒,我和你爹爹說說話,好不好?”
她點點頭,親吻母親的臉頰,開心得快要飛起來了。
母親和父親消失了很久,都沒有出來,她無聊地坐在秋千上。
天邊飛過來一個巨大的火球,原來是三足金烏的光芒,它落在扶桑枝上,歪著頭左看右看:“哪來的小鬼?”
空氣變得灼熱,小姑娘被烤得臉頰紅紅的,她下意識就想找父親,但她答應母親,要自己玩,所以她攥著秋千的繩子,有些拘謹地反問一句:“你不知道我是誰?”
父親說,她不能亂走亂跑,她一走出去,彆人就知道她是誰了。
金烏抖了抖翅膀,刺眼的金光逐漸淡去,它有些懶洋洋地靠在枝頭:“你這張臉,倒確實是好認,但你娘在戰場上大殺四方,你從哪裡冒出來的。”
十個金烏如今隻剩它這一隻,它被罰天上輪值一千年不得休息,如今終於才刑滿釋放,也就短短一千年沒回來,這世道怎麼變得它都不認識了?
小姑娘不想理它,變成一片花海,把自己藏在花叢裡埋起來。
金烏吐個火球,把她花燒了,小姑娘驚恐看著她,眼一眨就要哭出來。
金烏眼疾手快俯衝下去捂住她的嘴,他落地變成一個金發少年:“哎哎哎,彆哭啊!你跟你娘怎麼差這麼多,她可從來不哭的,你彆跟扶桑似的……”說到這裡,金烏停頓了一下,突然罵了聲,“你爹是扶桑?”
小姑娘的雙腿變成樹,紮根在地上,然後整個人就成了一棵樹,那樹長得小巧,大概隻有扶桑的腳丫子大。
但卻是一棵新的扶桑樹。
金烏嚇得跳起來,圍著她左看右看,頭毛都要豎起來了:“我靠,你真的是她倆的孩子啊?”
“你怎麼生出來的。”他戳戳她的樹乾,拽拽她的葉子,“出來,怎麼這麼沒禮貌呢!”
小姑娘伸出枝條推他,但根本推不動,氣得都快哭了。
這個人怎麼都不走,她被吵得沒辦法,隻好悶聲悶氣回答:“從樹裡……來的。”
“啊?”金烏的聲音響徹雲霄,鳥兒都被震得往天上飛。
“他還會生啊?”金烏嘖嘖嘖地感歎,“看不出來啊,他本事還不小啊。他倆乾嘛去了?給你創造弟弟妹妹啊?”
小姑娘捂著耳朵,覺得他真的好吵。
“不知道。”
金烏變成一隻鳥,圍著扶桑飛了一圈,仰頭發出幾聲鳴叫,響聲震天。
扶桑撕開空間,一臉陰沉地看著它。
一根樹枝直接捅穿他的身體,把它釘在樹乾上。
金烏突然沉默了,頭一歪,翅膀顫抖,虛弱地指了指他:“你……好……好狠的心。”
小扶桑樹嚇得化出人形,呆呆地看著那隻歪著脖子的小金烏,“不……不要。”
她覺得他雖然很吵,但不是很討厭。
下一秒,金烏化成金光,又重新凝聚成形,他俯衝下來,撈起小姑娘飛到半空:“哈哈哈哈哈,你怎麼這麼好騙啊,比你爹還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