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記憶(雙更合一) 桑尋,這是我的記憶……(2 / 2)

春神 北途川 17275 字 10個月前

嗓子乾啞。

他問:“嗯?”

景春突然就笑出來,她戳了戳他的胸口:“你是不是忘了,我能聽到你在想什麼。”

桑尋頓時扶額,然後沉默而又不想接受地轉過身背對她。

景春沒有讓他轉過來,也沒有繞到他正麵。

她站在他身後,抬手比了比肩膀的位置,她的頭頂隻到他後腦勺,好像和那時候一樣。

她就一直看著他的背影跟著他走了很長很長很長的路。

原來他到岸邊來要走那麼久。

原來他每天那麼辛苦。

路過點心鋪,老板招呼他,說新鮮出爐了糕點,問他要不要,他搖搖頭。

旁邊小二悄悄扯老板的袖子:“他買不起啦!死窮鬼。”

路過琴行,琴行掛著他那把破琴,琴行的老板看到他,忙出來喊一聲:“哎,書生,早點把你琴贖回去啊!放我這裡也賣不出去。”

書生拱了拱手,似是十分抱歉:“對不住了。”

老板嘀嘀咕咕罵了兩句,說什麼就不該可憐他,看著他也不像是能贖回去的樣子,指定要砸手裡了。

書生住在一個草屋裡,草屋很舊了,但收拾得乾乾淨淨。

鮫人鼓起勇氣踏了進去。

她知道,走進去,就沒有回頭路了。

奶奶說,上了岸的鮫人女,就不能再回海裡了。

而岸上的人,都是貪婪無恥的。

書生看起來不像是壞人。

但書生也有可能是壞人。

即便現在不是壞人,知道鮫人的價值,也有可能變成壞人。

小鮫人都知道,她隻是覺得,死在族中,和死在岸上,沒有分彆。

她想還他的恩情。

鮫人是有腳的,上了岸,就會化出雙腿,但不會像人類走路那麼順暢,而且很痛。

她一路走得很艱辛。

她敲敲門,有些拘謹地看著他。

她穿著單薄的紗衣,下半身是怪異的白色的須狀飄帶,像是從肉裡長出來的。

書生有些愕然地看著她,然後滿臉擔憂地說:“你站著不要動。”

他去屋裡,拿了衣服給她披上。

他衣服都很舊,磨得都快要破了。

但是很乾淨,還有淡淡的皂角的香味。

小鮫人知道自己比劃他也看不懂,她乾脆不說話,隻是看著他,跟著他,他走哪裡她跟在哪裡。

書生沒有辦法,終於找到了和她溝通的辦法,他說:“我問你話,你點頭,或者搖頭,好嗎?”

“你跟著我是需要什麼嗎?”

小鮫人搖頭。

“你是不是被族裡人趕出來了?”

小鮫人猶豫了一下,搖頭,雖然大家不喜歡她,但還是允許她回家的。

儘管從今天起,可能就不會了。

“那你是不想回家,所以才跟著我?”

小鮫人想搖頭,但他大概會更困惑,所以她點了點頭。

他有些苦悶:“你看到了,我這裡什麼也沒有,也沒辦法照顧你,我也並不是什麼好人,我去海邊……就是無所事事,給你帶點心和吃的,也隻是看你很瘦弱,總是吃不飽的樣子……”

他好像第一次說這麼長的話,語句並不是很流暢。

小鮫人看他拚命說自己不是好人,突然就笑了。

她長這麼大,其實過得很寂寞,沒有人和她說話,也沒有族人在乎她,大多數時候,她也不在乎彆人。

她有時候躲起來,把自己藏在珊湖叢裡發呆,常常想,自己為什麼不是一棵珊湖,那樣的話,就什麼也不用想了。

她現在,對書生很好奇,好奇到,覺得他的一切都是新鮮的。

她在他的草屋裡走來走去,走來走去,掀開這個看看,撩開那個看看。

書生有些無奈,但也懶得製止,隻好隨他去了。

天黑了,書生有些發愁,因為家裡隻有一張床鋪,他整理好,給她睡,自己去柴房打湊合。

小鮫人不開心,跟著他去柴房。

書生終於生氣了,皺著眉凶她:“你到底要乾嘛?”

小鮫人也生氣,她生氣的時候,渾身的須都會炸起來,眼睛會變成妖冶的紅,獠牙長出來,像個凶惡的海怪。

但書生竟然不害怕,他隻是看了她一會兒,說:“我不是要罵你,你去房間睡,這裡夜裡冷,而且男女授受不親。”

男女授受不親……

鮫人向來沒有這個概念,小鮫人勾著他的手,把他帶回了房間,她脫了衣服,露出自己漂亮的鱗片。

其實在水裡更好看,她有些可惜地想。

人類的殘暴和狡猾在於層出不窮的卑劣手段。

而鮫人的殘暴和欲望則更直接。

小鮫人趴在他身邊的時候,想的是,原來,她有點想占據他的身體。

但她沒有這麼做,她隻是不想他睡在他冰冷地柴房。

她躺下的時候隻占據半邊床的位置,然後拍了拍另一半,意思是,我們一人一半。

書生本來不願意,但小鮫人看起來十分固執難溝通,最後他投降了,躺下來,隻蓋住被子一角,然後躺在最邊緣的位置,那麼窄小的床,兩個人中間仿佛還能再睡一個人。

小鮫人就從背後抱住他,鮫人的體溫天生就低,她抱著他,覺得熱熱的,愛欲讓她的雙腿又化成魚尾,她把魚尾卷在他的腿上,整個人纏著他。

書生嚇壞了,一動也不敢動。

第二天書生就跑了,小鮫人有些迷茫地醒過來,以為他又去海邊了,於是就去海邊找他。

可海邊沒有他。

她不知道去哪裡找他,就蹲在岸邊等。

等到天黑了,他又來找她。

兩個人一起往回走,書生悶聲悶氣:“你今晚不要再那樣了。”

小鮫人蔫頭巴腦地點頭,有氣無力的。

書生以為她餓了,路過糕點鋪子,用身上僅剩的幾個銅板,給她買了她很喜歡的桂花糕。

小鮫人看他數銅板的樣子有點可憐,把珍珠塞到他手裡。

他突然厲目道:“不可以。”

小鮫人眼珠子轉了轉,明白了,被人發現是鮫人,會很慘的。

她抿了抿唇,繼續蔫頭巴腦低著頭。

兩個人走了很久,他才又說:“不是要凶你。”

小鮫人點點頭。

夜裡,小鮫人發燒了,她燒得很厲害,但原本的體溫就低,發燒了書生根本看不出來。

她很難受,夜裡一直哼唧,幾次番用尾巴纏他。

書生覺得,她白天答應的都是騙他的,他下了床,出去外麵坐著,不打算睡覺了。

小鮫人真的難受,她沒有去找他,她找到了一缸水,把自己泡在裡麵,整個人淹沒在水缸裡。

書生嚇一跳,過來找她,把她從水裡撈出來的時候,才意識到她是鮫人,不怕水。

他愣在原地,然後問了句:“你想家了嗎?”

小鮫人搖搖頭,然後把他拉進水裡。

她吐了個泡泡罩住他的腦袋,然後躲在泡泡裡親他。

他好笨啊!不會接吻。

也好傻,到現在都不會用珍珠換錢。

她的尾巴不自覺地勾纏住他,她偷偷脫了他的衣裳,用魚尾分開他的膝蓋……

第二天,書生一臉被強了的表情,坐在門檻上,雙手抱著頭,看起來很痛苦。

小鮫人擠進他懷裡,想問他你是不是很疼啊,他看起來身體不太好。

她的手指戳戳他的小腹,比劃著。

書生兩隻手攥著她的手,羞憤地看著她。

原來他力氣這麼大。

小鮫人還是發燒,她燒得越來越厲害了。

她不得不每天在水裡泡著。

書生也終於發現,她生病了,他不敢去送她看大夫,就每天去買藥,買了藥回來,一樣一樣給她試,但不不知道是人和鮫人有彆還是這病古怪,總之無論如何都沒用。

有天夜裡,他抱著她去了海邊,把她放進了海水裡。

小鮫人以為他要趕她走,痛苦地搖了搖頭。

他說:“我不走,我就在這裡陪你,你去找你的族人,或者隻是泡泡水,都行。”

小鮫人親吻他的眼睛,轉身躍入了海裡。

她回去找奶奶了。

奶奶對她還可以,她偷偷回去一趟,問問她自己怎麼了,或許可以。

但她回去的時候,族人已經搬了家,她在空蕩蕩的海底遊了一會兒,儘管她在族裡不受待見,但她還是感受到了一種沒來由的難過。

小鮫人回到海邊,書生還沒有走。

他看到她,勉強擠出一個笑臉,問她:“怎麼樣?”

小鮫人不想讓他難過,於是也擠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書生以為她找到了辦法,終於鬆了口氣。

小鮫人趴在礁石上,尾巴放在水裡,泡一泡,然後躍入海中,去海底遊一遊,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好像是生病了,又好像不是。

她在海底就不難受了。

但她一上岸就感到灼熱和痛苦。

她又不想丟下書生一個人,就每天遊上去看他一眼,陪他在礁石上坐一會兒。

她每次上岸,書生都在那裡。

……

“然後呢?”桑尋又問。

景春有些悵然地笑了笑:“然後書生就這麼陪了鮫人十一年,鮫人的壽命短,也可能小鮫人的身體不好,第十一年的時候,鮫人死了,再也沒上岸,書生等了她七天,然後下了水。”

桑尋轉過身看著她:“他去找她?”

景春點點頭:“其實他懷裡的藥方,是誘捕鮫人的迷藥,摻雜在食物裡,就能把鮫人迷暈,他本來確實是去捕鮫的,但他看小鮫人身上都是傷,就心軟了。後來……”

“後來小鮫人睡了他,他就把她當妻子了。”

他家中並不清貧,也曾是個清貴人家,隻是奸人當道,家逢變故,抱負也難以施展。有人慫恿他拿鮫人換仕途,但他去海邊的時候,其實並沒有想過自己會遇見鮫人。

真的遇見了,又覺得心軟。

她那麼善良,還會主動給他珍珠。他把珍珠攢起來,想以此投石問路,可攢多了,又想著換些藥和食物給她。

最後沒捕到鮫人,還被鮫人奪了身心。

景春看著桑尋,他的樣子和書生重疊,她有些難過地抱住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桑尋,這是我的記憶,記憶裡的我,和你。”

桑尋有些迷茫,但最後卻隻是說了句:“那我們認識了好久。”

富貴兒受不了了,家裡保姆在廚房,它直接顯身罵了句:“媽的,大早上你倆演偶像劇呢!你倆何止認識了好久,你倆要是跟人一樣能生,界全是你倆的孩子,多到數不清。”

桑尋:“……”

景春捏住它的嘴,感歎:“你要是個啞巴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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