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再次出現在宴會客廳的時候, 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剛剛隻是一場夢境。
她是突然出現在這裡的,大腦空白了一瞬, 再回神就已經出現在客廳了。
她的懷裡空了, 但衣服上還殘留著桑洛的眼淚。
耳邊似乎還有她壓抑的哭泣聲。
“哎, 發什麼呆呢!”赤瀾九過來拍她的肩膀。
景春這才回過神,轉了下眼珠,沒有告訴她自己剛剛見了桑洛。
腦子裡很亂, 還理不清頭緒。
她清了下嗓子:“沒事,就是有點無聊。”
宴會還在繼續, 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說話聊天, 湯喬帶著桑尋去每個人麵前露麵,大概是想要他多認識一些人。
桑尋情緒一直不大好, 時不時側頭看向景春,景春離開的那段時間,他更是心不在焉。
這會兒瞧見她又回來,已經看了她好幾回了。
景春都知道,但卻沒有和他對上目光,因為很認真在考慮, 要不要告訴他。
“確實無聊。”赤瀾九攤手,“我剛去了隔壁那棟樓,那邊看起來一點妖氣魔氣都沒有,我很順利就進去了,但我走進去裡麵是空的,上樓梯的時候,那個樓梯沒有儘頭,我走了好一會兒才發現, 那踏馬是個幻境或者異次元空間。那桑洛道行不淺啊!29處的周隊要親自過來,讓我不要打草驚蛇,不然我真想一把火把那棟樓燒了,看看她到底是人是鬼。”
赤瀾九的鬼火和富貴兒的有一拚了,真燒起來……
景春忍不住有些緊張,故作鎮定說了句:“你們什麼還沒調查呢,確實不能打草驚蛇,萬一仙人村的事和她沒有關係,她也不是個壞人呢。”
“怎麼可能,我幾乎百分百確定跟她有關係。”
赤瀾九有些煩躁,對著耳麥說了句:“行了,收隊。”
她帶了七八個人過來,分彆把彆墅摸了一遍,整個彆墅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就連隔壁都沒有什麼能查的清的地方,一時之間還真的不能輕舉妄動。
雖然算不上完全無功而返,但也讓人很窩火。
景春失神片刻,想起桑洛變身之後,房間那一團濃重的灰白色霧氣。
她發火的時候,整個房間的東西都炸了,聲音巨大的幾乎要掀翻屋頂,一瞬間有種炮火連天的錯覺。
那團灰白色霧氣估計是能掩蓋掉聲音和氣息的。
赤瀾九遇到的幻境或者異次元空間,估計也是那個的作用。
不然動靜那麼大,不會沒有人察覺。
赤瀾九很快又走了,她最近被指使得團團轉,暴躁得很。
走了一會兒又折返回來,再次強調:“回去我幫你去看扶桑本體啊!”
景春莫名有點不好意思,輕點了下頭。
赤瀾九勾了下她的下巴:“悠著點,彆把人玩壞了,現在多少人盯著他啊!”
扶桑留存於世這麼久,神界的確是很想招攬的,但打又打不過,打感情牌更是一點感情都沒有。
畢竟扶桑到現在沒有報複社會,純粹是因為他心地善良,而且春神……也就是自己真的還有一絲希望。
想到這裡,景春便又有些遲疑。
桑洛現在的狀態真的很不好,她到底要不要告訴桑尋呢?
萬一他接受不了……
還沒糾結,桑尋突然走了過來。
他今天穿著禮服,銀灰色的西裝,剪裁合身,戴了一副金絲眼鏡,壓去了身上最後殘存的一丁點稚氣,幾乎看不出來年齡。
景春看了看他身後,湯喬不在附近,她衝他笑了笑:“你怎麼過來了?”
“你跟他到底有什麼好說的。”桑尋斂著眉,難得露出一點爭風吃醋的孩子氣,“沒完沒了的。”
這樣子著實有一點好笑,景春沒忍住笑出聲來:“都說了是女生,我以前在不周山的時候,你都不理我,都是她陪我玩。”
桑尋沒有記憶,對於這種指控忍不住氣悶。
“但我現在沒有不理你,反而是你不想理我吧!”他那麼高的個子,低著頭看她,臉上帶著幾分隱忍的委屈,倒顯得像是景春欺負他了似的。
他其實以前不這樣,不管是在不周山,還是人界的前十幾年,他似乎都是平靜、安靜的,就好像沒有什麼七情六欲,情緒穩定得可怕。
景春歎了口氣,湊近他耳朵,小聲說:“不周山挨著幽都的入口,你的本體在不周山,她說回去的時候,幫我看看你的本體。”
扶桑的本體其實是很壯觀的,它喜光喜日照,而不周山現在終日陰暗不見太陽,尤其死地那塊兒,簡直是萬物不生。
景春這會兒才突然反應過來,他選擇把本體放在那裡,真的隻是巧合?
富貴兒說他在輪回裡找不到春神的時候已經絕望了,如果那時候去的死地,那找到之後呢?
富貴兒說兩個人見的第一次麵,扶桑就認出她來了。
那為什麼一直沒我離開那裡。
畢竟景春也並不喜歡待在那裡的。
“又發呆。”桑尋悶聲控訴道。
好像在說:我在你眼裡一點都不重要。
景春笑了笑,突然發覺在某些方麵他和他女兒還真是很像的。
“看看你的本體有沒有異動,會不會已經有了身孕。”景春再次湊近他耳邊說。
桑尋的眼神頓時變得複雜難明起來,大概就是對著人類說你看機器狗生小孩了,屬於白日見鬼的情況。
要麼是說話人精神不正常,要麼是聽眾精神不正常。
“隻有我會生是嗎?”桑尋難得精神狀態還算不錯。
景春想了想:“神族很難孕育生命,你和我之間如果一定會有生命誕生,大概隻會是你生。”
春神降世,帶來溫暖、希望、光明和愛,而扶桑是因她而誕生的,嚴格來說,他是她最忠實的信徒,為主神獻上一切是他的本能,他生下桑洛也不過是因為強烈的愛、欲望和奉獻精神。
桑尋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雖然他其實並不太能理解,也很難接受。
景春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隻是忍不住試探了句:“富貴兒說你很會帶小孩。”
桑尋搖搖頭:“不知道,但我應該挺喜歡小孩的。”
“小孩淘氣不聽話呢?”
“小孩需要教的。”他說。
這麼問,什麼也問不出來,而景春一時之間也很難說出自己真實的擔憂。
因為她在擔心,桑洛會不會真做出了什麼天道不可接受的事。
但如果富貴兒隻是隱瞞了一些信息,並沒有欺騙她的話,那其實嚴格意義上,桑洛隻是個被牽連的無辜的孩子。
所以剛剛景春看到她那樣,沒有一丁點害怕,內心深處湧現出的,反而是極大的痛苦、悲傷,和心疼。
儘管她現在隻有碎片的不完整的感情和記憶。
直到宴會結束,景春都沒有說出她剛剛去見了桑洛的話。
隻是湯喬提出讓桑尋回來住的時候,桑尋本來斷然拒絕了。
湯喬故技重施,看了景春父母一眼:“聽說景先生和景太太工作忙,也不常能管到阿春,我們小尋難得有個要好的朋友,讓阿春過來一起住怎麼樣?當然,她什麼時候想回去也可以隨時回去,我隻是說,這裡會永遠給她留一個房間。”
這話是說給景春父母和桑尋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