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 你懂了嗎?”虛空裡,有蒼老的回音,不知道從哪裡來。
這聲音她在天梯上聽了一遍又一遍, 出了雲虛天之後就再也沒聽到過了, 沒想到現在又出現。
她記得自己離開雲虛天的時候, 他問過:“你在尋找什麼呢?”
她說她不知道。
她想,她在找回家的路。
可好像也沒有那麼迫切, 她隻是不甘心,隻是憤怒, 隻是沒來由的想要打破這一切。
桑洛蜷在貓咪的脊背上, 她不想離開父母, 但貓咪又不想她回到父母身邊, 於是在空間和空間的罅隙裡,創造了一個空間。
她從沉睡中醒來的時候, 透過裂縫聽到爸媽房間的吵鬨聲。
他們在說父親的本體開花了。
又要生小寶寶了嗎?
那她就是不是唯一的寶貝了。
但她已經失去了憤怒的能力, 她隻是有點酸澀地想, 果然,她的存在是多餘的。
作為一個六道外的怪物,這世上本來就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父親那麼努力,也沒能讓她擁有一個完整的身體。
“不懂。”桑洛閉著眼,故意唱反調, “愛情是世界上, 最糟糕的東西,醜陋、肮臟、一無是處。”
“是嗎?”那聲音卻仿佛染上一點笑意,“孩子,或許你知道你為什麼會誕生麼。”
桑洛轉了轉眼珠, 生出一點好奇,“為什麼?”
“這世界創造之初,是沒有愛情的。男歡女愛,不過是繁殖欲作祟。然後你父親誕生了……”
東海海底鎮壓著的一縷邪念,其實不過是祖神創世之初的困惑。
他曾經試著把愛放在至高的地位,認為愛是一切美好的集合,它會指引人們到達彼岸。
但在世界的推演大盤中,他看到的卻是無數的悲劇,以及假借愛之名的傷害、背叛……
他不由感覺到困惑,愛真的是一件“美好”的事嗎?或許它隻是披著鮮美外衣的醜陋的怪物。
正直、善良、勇敢……等一切美好的品德已經可以約束和照耀世間,愛這種無根之萍,或許並不需要存在。
扶桑的誕生就很有戲劇性。
他本來是春神的一把劍。
說是因欲望而誕生,或許並不準確,他是因“愛”而生的。
他愛著春神。
但它本性之初,認定“愛”不存在,欲望是低賤的,因而對自己的存在便產生由衷的困惑。
他的兩個靈體,實則是兩個對抗的自己。
——我愛你
——可愛是虛假的
桑洛感覺到巨大的荒謬,於是她朝著天空豎了個中指。
瑪德,有病。
那聲音發出一聲笑:“所以你懂了麼?”
桑洛還是不說話。
“你不是因錯誤而生的,你是因愛而生的。”
因為不知道如何去愛,所以迫切地想要證明愛,想要一些切實的存在的東西,來證明它不是虛無縹緲的東西。
但一旦需要證明,愛就是不存在的。
愛是理智外的東西,它從不可能中誕生,因而包含了無限種可能。
扶桑誕生了一個生命,有著和春神相似的眉眼,有著和自己相似的神態,仿佛一條線,把兩個人緊緊聯係在一起。
“所以這有什麼意義呢?”桑洛問。
父母一團糟,貓咪攔住了她,但她還是覺得,自己消失才是最好的選擇。
甚至於父母都還是不能在一起。
“孩子,存在即為意義,你很快就會明白的。”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我本來想賜你雲虛天之主,以得永生,但好像你父親為你挑了另外一條路。我很期待這一切,再會。”
桑洛撇嘴,誰要跟你再會。
“命運的齒輪走到了絕路,但絕路上又開出了花,這一切是你父親的功勞,也是你母親的功勞,繼任天帝的位置雖然你沒有坐上去,但兜兜轉轉,還是送你到達了這條路。”
回音太重了,桑洛沒有聽清。
“貓咪,他在說什麼?”
貓咪垂下頭顱,輕輕蹭了蹭她的腦袋,“在說,你是這世上,最寶貴的生靈。”
桑洛呢喃:“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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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邊的漁船打撈出一具有些年頭的神像。
那神像被一黑一白兩條蛇環繞,透著一點詭譎。
“這是什麼邪神像吧!看起來怪嚇人的。”
“不過雕得是真好,你看這兩條蛇,栩栩如生的,跟活的似的。”
“哎,聽說這一片曾經有個仙人村,世代供奉愛神的。”
“怎麼可能是愛神,你看這神像一半陰一半陽的,詭異得很。”
“怎麼不可能,多形象啊,愛可能帶來天堂,也可能是地獄。”
……
圍觀的群眾議論紛紛。
戴著鴨舌帽的男人,透過人群看到那尊雕像,露出幾分陰沉來。
真是陰魂不散。
他的眉心還有黑色的烙印,至今仍還有灼痛。
那是個恥辱的印記。
他恨桑洛,愛欲這種低賤的東西,也配誕生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