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尋不說話,隻是沉默。
景春走過去,挨著他坐下來,這時候才想起來回答剛剛的問題:“其實每個生靈都很特彆,也都很普通,就像你喜歡我,覺得全世界隻有我值得你待在身邊,但假如是對於貓咪來說,我就是個掌管春天的神,和其餘任何神族都沒有什麼差彆。就像你對我來說,也是很特彆的樹,不是因為你是什麼,而是因為你。至於那隻鳥,他或許也很特彆,但跟我沒有關係,我隻喜歡你,所以你是特彆的。”
“真的……嗎?”他側頭看她。
景春點頭:“真的。”
她打了個哈欠,“我真的好累,我們睡吧好不好?今晚我陪你睡。”
桑尋悶悶地點了點頭。
景春去洗漱,他也跟著,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後,眼睛直白而專注地看著她,像是在觀察自己一樣自然。
其實他確實有了些不同,他以前很少這麼直白地盯著她看。
景春怕他最近遇到什麼事了,剛剛握手的時候就忍不住追溯他的記憶,除了上課,就是吃飯睡覺發呆,什麼事都沒有。
看起來這麼委屈可能真的是懷孕的原因。
……景春在心裡歎了口氣,她似乎也接受了他是懷孕了這個人設。
景春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的肚子很平坦,其實什麼也看不出來,而且應該也不會影響他的生活,但他可能孕期指南看多了,硬生生給自己鞏固人設到富貴兒每天拿這個打趣他。
桑尋忍不住摸了下肚子。
他有些難過地說:“我能感覺到她,在沉睡。”
生命重新構造,其實和重新生一次確實也沒有什麼差彆,隻是因為擁有過一次生命,不需要從無到有的過程,就會很快,但景春為了桑洛不把他吸乾,隻能這麼封著她,讓她慢慢長。
目前還沒有長出意識,生下來可能也會像小孩一樣小開始長,隻是比其他小孩當然會長得快很多,可能幾天就能長大一截。
景春過去摸了摸他的肚子,手掌透過他的靈體,觸摸到內核裡那個小小的果子一樣的東西,果子像是感受到了母親,輕輕地晃了晃,朝著她的手掌輕輕地蹭。
景春彈了它一個腦瓜崩,果子又變得氣呼呼的。
果子和桑尋的身體相連,景春的觸摸,和果子的晃動,他的身體都能感受到,他的身體因為孕育變得格外敏感,他覺得像是有人憑空攥住了他身體的每一根神經。
一瞬間,他額頭都是汗,身體不由自主地顫動,呼吸變得急促,整個人像是脫力了一般,腦袋一垂,砸在她的肩上,隱忍地說了句:“……不要。”
景春回過神來,手從他身體裡拿出來,順便抱了他一下,感歎,“反應這麼大?”
她把他扔到床上去,趴在那兒看他,好奇問:“上次感覺沒這麼嚴重,是因為這次情況不同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桑尋有些難為情,他拉起被子,蓋過頭頂,非常不想承認,但還是說了出口:“其實是一樣的,隻是那時候……”他想起那時候,都還是會覺得失落,“你不常回來,我怕我表現得太……你討厭我。”
好委屈的樣子,像是一種遲來的控訴。
景春:“……”
他說完,乾脆翻了個身,背對她,他神力恢複了點,這會兒都學會自我保護了。
哢嚓,所有的燈都被他隔空關了。
景春捧著臉趴在那裡,過了許久,十分安靜地吐出一口氣,“哪怕我沒有眼睛沒有嘴巴,甚至沒有意識,但隻要我想,你身上的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都在我的感知下,小樹,你好像是總是忘記,我是春,而你是樹,所有的草木歸春神管,你也歸我管。”
燈啪又開了,他胳膊橫在眼眶蓋著眼睛,渾身因為羞赧而泛起粉色,他在羞恥、害怕,夾雜著委屈和期待……
情緒十分的複雜。
他在期待什麼呢?景春也不知道。
他知道自己在她麵前是毫無隱私一棵樹之後,竟然一秒學會了掩耳盜鈴,隻要捂上眼睛,就可以做一棵自閉的樹。
景春覺得好笑,她也實在是虛弱,笑著笑著躺了下去,和他肩並著肩,看著天花板吊頂。
她一時沒有說什麼,隻是手摸索著,找到他的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握住。
“我以前覺得我太了解你了,很多事情都是顯而易見的,我就總以為你也會懂。但其實你一點都不懂。世間萬物,每一株花每一棵樹,都流淌在我的血液裡,在我每一個呼吸之間,他們的生命,就是我的生命。但你大概是長在我心臟的樹,你很特彆,你也很重要。”
桑尋再次問:“真的……嗎?”
景春故意逗他:“……假的。”
可她剛真情剖白一大段他不信,一句假的他就毫不懷疑。
桑尋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傷害,他再次背對她,把自己狠狠蜷縮起來。
景春:“……”
他趴在他後背掰他的臉,“不是吧!你這麼這麼呆,什麼都信?我說假的你應該捂住我的嘴,威脅我讓我說愛你。”
桑尋自閉中,不吭聲,呼吸都發沉。
景春心道,自己這是玩翻車了?
這都信啊!這樹的腦袋實心木的嗎?
她隻好繼續輕聲哄他:“因為我真的愛你,你可以做一切事,不用擔心說錯話做錯事。你已經很會付出了,你要學會索取,向愛人索取愛,並不是一件羞恥的事。”
他終於開口,說的卻是:“你不用哄我,我知道,我沒有很重要,也不特彆,我也一直不太會討你歡心,生孩子是我自願的,你不用因為這個遷就我。”
景春:“……”
這樹以前就這樣嗎?還是幾萬年的磋磨,終於讓他性情大變了?
燈再次熄滅了,他在黑暗裡,終於折起身,替她展好被子,把玩偶都清理到一邊,然後放好枕頭:“睡吧!”
他低頭,親吻她的額頭,“晚安。”
景春覺得自己也很需要一棵養樹手冊,莫非她以前真的忽略他太多?
他這性子到底是怎麼養成的。
一晚上,她都在想這個,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再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她下樓的時候,客廳裡人不少。
貓咪正在中島餐廳吃早餐,桑尋也已經起了,坐在院子的廊簷下看雨,順便看報紙。
赤瀾九和馬小紅約見,赤瀾九不願意去29處,最後把人約在這兒了。
現在景春這兒簡直三界免檢地,號稱最安全的地方。
結果倆人一碰麵就各自倒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最近太累了。
隻富貴兒穿著一身少女粉趴在另一邊的沙發上抱著平板看視頻。
景春湊過去,非常深沉地問了一句:“昨晚哄了一晚上也沒哄好,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我不喜歡他,你覺得我做過什麼對不起扶桑的事嗎?我對他很冷漠?……”
景春還沒有說完,富貴兒已經狠狠點頭。
景春:“……放屁。”
富貴兒滿臉驚恐地看著她:“靠,你變了,你以前很高貴優雅的。”
“你以前也沒有這麼時尚。”景春扯了扯他粉色上衣,“男孩子穿粉色也沒什麼,但你踏馬的這八十年代的印花實在是很辣眼。”
景春很暴躁,開啟攻擊模式。
富貴兒氣得捂她的嘴:“你踏馬不許說。”
景春像一片流光,唰一下就飄到對麵去了,撇撇嘴,嘲諷地給他豎了個小拇指。
富貴兒渾身冒金光,一對兒翅膀唰一聲展開三米寬。
戰爭一觸即發。
富貴兒眼珠子一轉,忽然想起來倆人剛在談論什麼,又續上,“你完全沒有對不起扶桑,都是他自願的,他也心甘情願,但你情緒太穩定了,太遊刃有餘了,就給人感覺有很大的餘地,很多的保留,你喜歡他,但也沒有那麼喜歡他,給他的也可以隨時給彆人。”
富貴兒點點頭,覺得自己總結的真踏馬好,“所以他覺得自己可有可無,總是很沮喪。”
說著說著,他忍不住“害”一聲,“我那矯情敏感又脆弱的樹兄啊!”
景春:“?”
她覺得她需要一個樹腦解讀器,她一生沒有遇到過多少難題。
她現在覺得桑尋的腦回路比奧數題都難解。
他到底在想什麼?
富貴兒一拍手,“這踏馬就是愛情。”
景春冷冷看他一眼。
富貴兒忍不住出餿主意,“既然他感覺不到你的愛,不如讓他感受一下你的冷酷無情。”
景春:“……你有病?”
富貴兒抓了下頭發,一臉愛情導師的高深莫測:“有對比才有傷害嘛!說不定他反而知道你其實對他有多好了。”
“比如?”景春問。
“比如不跟他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不跟他一輛車上學,去學校不跟他坐同桌,他牽你手你就甩開,他跟你說話你就轉頭,他問你為什麼,你就讓他閉嘴!”
景春肯定:“你真的有病!”
富貴兒樂不可支,“然後他說不定能把長城哭斷,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