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它問桑洛。
桑洛抱住它:“你是我的貓咪。”
是的, 那它就是一隻貓咪。
——我是你的,我被你定義。
在很多記載裡,混沌是無耳無眼無識的東西。
但它,是一隻貓咪了。
它第一次見桑洛的時候, 是雲虛天的入口, 它守在那裡, 已經守了不知道多少萬年了。
沒有人可以從它身體裡穿行。
除非馴服它。
但它是不可馴服的。
隻是, 那隻是他以為。
這世界上, 有些人的出現, 就是要打破不可能的。
它被她馴服了, 是自願的,或許是她的眼神,或許是她身體流淌的不屈和倔強讓它著迷。
她身上有一種野蠻蓬勃的生命力。
“你不許離開我。”她總是說。
貓咪就蹭蹭她:“我不會離開你。”
它喜歡被她命令,那是一種強烈的被需要的瞬間。
不許、不能、不可以……
好的, 我不會。
它剛認識她的時候,她總是很暴戾, 也總喜歡揍它, 拳拳到肉,血腥味濃鬱。
它經常被打得頭暈眼花, 對一隻成年的混沌來說,這種程度的暴力並不足以致命,但還是很疼。
疼痛是一件讓人煩躁的事情,它偶爾也會因為這個對她生出一些埋怨。
但它的埋怨也隻是不去蹭她。
——我生氣了,請來哄哄我。
它傳遞這樣的信息給她,可大多數時候她是看不懂的,她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她的快樂和悲傷都是自己的, 她需要它,但就像需要一件不需要說話和感情的玩偶,高興了可以捧在手裡□□,不高興了就隨便丟在哪個角落裡吃灰。
“你對我真的很殘忍。”它把自己依偎在她手臂,近乎喟歎地說一句。
桑洛輕輕地抱了抱它:“我不能沒有你,貓咪。”
她說的那麼真摯,它當然相信了。
“我會永遠陪著你。”它投降。
桑洛親吻它的額頭:“你最好了,貓咪。”
他們像是在說情話,可它知道她不是,她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隻是固執地想要保留一個心愛的寵物或者玩具,天真地希望心愛的東西可以一輩子屬於自己。
所以她總是會用絕對的字眼來強調它屬於她。
但是,它喜歡這種絕對的占有欲。
所謂,天生一對,它覺得它天生就屬於她,而她生來就該馴服它。
“你不能化身嗎?貓咪。”桑洛問過它。
它說:“可以。”
“但你從來沒讓我看過。”她埋怨,像是不滿它對她竟然有所保留。
貓咪隻是沉默地舔了舔她的手心:“等你長大了。”
“為什麼要長大了?”她不解,然後生氣,“你知道的,我長不大了。”
“那我就永遠這樣陪著你。”
“回答我。”她的聲音冷得像結了冰,大約是覺得他不夠聽話了,她的翅膀毫無預兆地穿進他的胸膛,鮮紅的汁液流出來,是它的血。
貓咪已經習慣了,隻是垂下腦袋表示臣服:“我怕我會忍不住親你、抱你,侵犯你。”
桑洛深情款款看著他:“你可以那麼做。”
“我不可以。”它垂下眼瞼,“你還不懂。”
“我懂。”桑洛的翅膀抵在它的胸口,像是有些氣急敗壞,“我什麼都懂。”
它沒有再反駁她,但也沒有化身給她看,它永遠是一隻貓咪。
貓咪影形不離陪了她很多年,一起走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東西,也受過很多傷。
大部分的傷,都是她給的。
它不怪她,也很少要求她什麼。
它隻想這麼陪著她,哪怕她永遠也不懂,愛是怎樣的甜蜜,又是怎樣的痛苦。
喜歡……像是被天火烤了九九八十一日,又被放進極寒的冰川凍上七七四十九天,隻留下一口渾濁的氣,可隻要聽到她的聲音,還是會忍不住說一句:“我在。”
“貓咪,你是我的。”她常常這樣宣示主權。
它點點頭,低頭蹭了蹭她的手,不厭其煩地重複:“是的,我是你的。”
“你要乖乖的。”
“我會的。”
直到有一天,她找到父親和母親後的某天,扶桑把神相分了一半給她,因為她不能直接用,那神相鎖在神像裡,她再通過神像借用。
神像需要拆除,而扶桑需要神相。
好像怎麼看,都是犧牲桑洛最合適。
她一把把自己的靈體拽出來,拖著走到爸媽身邊,燦爛而無所謂地笑一笑:“讓媽媽把我的靈體吞噬了,把我的身體還有神相都還給父親,就好啦!”
它第一次失控,被嫉妒衝昏頭腦,即便那是她的父母。
它嫉妒她那麼愛他們,甚至願意去死,明明她那麼用力地掙紮了這麼多年,想要活著。
她可以那麼輕易放棄掉自己的生命,完全不在乎它會不會痛不欲生。
他暴怒,叼住桑洛的靈體塞回她身體去,然後撕開空間把她帶走。
沒有人可以犧牲她。
她自己也不行。
“貓咪,你不乖了。”她冷漠地看著他,翅膀化作利刃無情地刺穿它的心臟,然後又憐惜地看著它。
它想,愛的確是一樁悲慘的禍事,她那麼冷漠、無情,又陰晴不定,可它竟然還是愛她。
它低頭看著她,表情平靜來掩飾失控:“你乖一點,我就會很乖。”
那是他在她麵前第一次化身,可惜她昏過去了,沒有看見。
她在他懷裡那麼瘦弱,像隻伶仃的小獸,他可以很輕鬆把她裹進懷裡,他低著頭,輕輕親吻她的額頭。
那一刻,他才是那個伶仃的小獸,卑微地想要祈求一點憐愛。
請你注視我,請愛我,然後,不要拋棄我。
“我會永遠陪著你。”他說,“所以你不能不要我。”
第二天,它還是把她送回給了她的父母。
然後它眼睜睜看著她被父親重新放回身體裡孕育。
它的寶貝要重生了,那一刻它不知道自己難過更多一點,還是釋然更多一點。
她那麼渴望父母的愛,那麼想要父母的關懷,她得到了,甚至加倍地得到了。她有很好的父親和母親,父親為了她可以犧牲掉生命。
她好像獲得了圓滿,隻是不在乎它罷了。
“我也願意的。”它低聲跟自己說。
可是,不重要。
它不重要,所以做什麼都是徒勞。
但徒勞,它也願意。
後來春神打敗了辛暘,然後把剩餘裡神力封印在桑洛身上,於是扶桑得以保住性命,一切都很圓滿,但它很孤獨,因為桑洛,重新變成了胚胎,藏在父親的肚子裡。它在周圍一直守著,寸步不離。
它留在了29處,這樣可以陪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