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還特地拿起沈昭遞過來的錢,撒了一地,不顧沈昭的臉色,揚長而去。
沈昭緊緊繃住情緒,等看不到蔣安娜的身影,他才彎腰,一張張地把錢撿起來。
周圍有店員看到沈昭的遭遇,一開始沒上前,但蔣安娜一走,有人過來幫忙,畢竟蔣安娜的跋扈在這裡眾人皆知。
“小帥哥,你沒事吧?”
沈昭忍住湧上來的淚意,搖頭,憋住哽咽:“謝謝。”
“不用。”
蔣安娜張揚地走下扶梯,在大廳看到一群人。
她蹙眉,眯眼看過去:“那是不是寧家當家人寧關山?”
市中心很多商鋪,比如她現在正在逛的這一棟,都是寧氏房產的產業。寧氏三十多年前發家,寧氏唯一的繼承人也就是現在的當家人寧關山在八年前,年紀輕輕接下當家人的位置,這些年蒸蒸日上,現在更是G市響當當的新貴。
沈家雖然麵上好聽,但其實已經在走下坡路。
最近,沈家一直在尋求和寧家合作的機會。
既然碰到了,那自然要上前打招呼。
隻是,她剛邁出步伐,那個氣宇不凡的男人帶著一大群下屬往側麵走了。
“可能寧總側對著我們,沒看到吧?”助理小心翼翼找補。
“對,”蔣安娜咬牙切齒認同了這個理由,自然不肯在下屬麵前丟臉。
她望向寧關山的側臉,不知為何腦中突然浮現出沈昭的臉,有一瞬莫名覺得兩人有些許相像。
怎麼可能?!
她下意識否定了這個想法。
肯定是兩個人今天都讓她不爽了,才會起這個念頭。
而寧關山那邊也正在說起蔣安娜。
“那個小男生怎麼樣?”寧關山今日巡店,沒想到卻看到一個未成年人被欺負。
隻是當他看到時,始作俑者蔣安娜已經離開現場,他也不好再上去。
“聽說那位沈太太出言十分不客氣,那些錢都是小男生的。”助理道。
寧關山涼涼道:“沈家最近是不是想要和我們合作?”
助理點頭:“是的。”
“推了吧,萬一我們出事了,是不是也會遭到這樣的對待?”人品不過硬的合作者,寧關山不想要。
他始終放不下上麵的男孩,想了想,還是邁起大長腿上了二樓。
寧家不是一直都這麼順利,剛開始時,他陪在父母身邊,在年少時也曾經曆過羞辱。
沈昭默默撿好錢,一分不少。這是他攢了很久的錢。
再抬頭時,竟然有一群人站在自己麵前,站在最前麵的男人神態溫和,沈昭居然覺得有點親切。
可他並不認識這位先生。
“需要幫助嗎?”
沈昭緊咬住牙,搖頭。
“不管你剛才經曆了什麼,我送給你一句話,莫欺少年窮。”
沈昭:他就是窮。
不過,他不想在陌生人麵前露出情緒,朝關心自己的陌生人鞠了一躬,跑著離開了。
“寧總……”
寧關山抬手,搖頭釋然一笑,“算了。該明白的時候總會明白。”
他突然指了指自己的臉:“你們覺不覺得,他和我有點像?”
旁邊的助理回想了一番,好幾個人對上視線,然後朝寧關山微微點頭。
寧關山好笑:“我又不亂搞男女關係,你們不用這麼小心翼翼。”
可能,隻是有緣吧。
街上川流不息,沈昭站在街頭,有點茫然。
他不想用蔣安娜碰過的錢給顧細買首飾,就是不想。
而且,他迫切地想要做點什麼,來證明自己絕對不是蔣安娜所說的那種人。
剛才那位氣宇不凡的陌生人說得很有道理,他現在窮,不代表以後窮,可是,以後似乎要很久很久才能到來。
“關懷山區兒童,送溫暖到萬家……”
斜對麵有個小攤子,幾個工作人員穿著熟悉的紅色馬甲。他走過去一看,是組織對山區兒童的捐款。
他腦子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既然蔣安娜說她是做慈善,那麼,作為償還的人,那他就把這筆錢捐給需要的人,真正做慈善好了。
他知道現在自己還沒能力捐多少,但他在養父母家住了十三年,那他就儘自己所能,也捐十三年,再不行,就捐二十六年。
心中憋著一口氣,沈昭懷揣著少年人的意氣和賭氣,做了一個決定。
“你好,我要捐錢。”
“孩子,你家長知道你捐錢嗎?”工作人員問。
沈昭將錢疊好遞過去:“這是我攢的錢。”
工作人員登記,“請問捐款人姓名是?”
這個慈善機構可以選擇匿名也可以選擇亮出姓名,沈昭報了養父母沈甫和蔣安娜的名字,就當作是他們捐給社會的吧。
東西沒買成,沈昭垂頭喪氣回到家。
原本他認為自己已經平複好了心情,開始當看到顧細的那一刻,他還是忍不住情緒上頭。
他扭開臉,裝作換鞋,沒去看顧細,低低地喊了一聲“媽”。
顧細一下子察覺出不對勁:“怎麼了?”
沈昭搖頭。
“和同學玩得不開心?”顧細走近,小心翼翼詢問。
沈昭又搖頭,快速道:“我先去換件衣服。“而後關上房門,懊悔不已,明明在街上他都平靜下來了。
顧細有點擔心地望向沈昭的房間。
養孩子就是這樣,你永遠無法預料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等了好一會兒,沈昭終於開門,顧細當剛才的事沒發生過,笑道:“餓了嗎?吃點東西吧?”
沈昭點頭。
不開心的時候吃點甜的東西,或許能緩解情緒,恰好,顧細今天做了芋頭西米露,希望軟糯順滑的糖水能撫慰孩子的心情吧。
沈昭吃完,回房睡午覺,顧細進去給孩子蓋被子:“如果有什麼事,儘管和我們說,爸媽永遠站在你身後。”
等了好一會兒,沈昭突然隔著被子撲進顧細的腰間。
顧細被輕輕地撞了一下,有點懵,不過很快反應過來,隔著被子,輕撫順背。
“沒事。”
被子裡傳來壓抑的哭聲。
沈昭也不知道為什麼,顧細一句話就能瓦解他做了這麼久的心裡建設。
可他實在忍不住,他有點委屈。
他不喜歡養母的指責。他不是那樣的人,真的不是!為什麼不相信他?
“沒事沒事。”顧細輕聲安慰。
哭出來也好,這樣不會憋在心裡。
她沒掀開被子,而是把紙巾塞進去:“流鼻涕了嗎?擦擦?”
沈昭:破壞氣氛!
不過,那種傷感的情緒倒是一下子少了很多。
他哭著笑了,狠狠地擤鼻涕。
顧細轉移孩子的注意力:“好了好了,掀開被子好不好?不然扔紙巾都不方便。”
這招無論對大人或者孩子都有用,找個合理的理由,讓他們不再將注意力集中到哭上。
沈昭終於願意掀開被子。
“滿頭大汗,”顧細輕笑一聲,“看把我們沈昭傷心得,淚水連上這身汗,差不多掉了一斤水吧。”
“哪有這麼誇張。”沈昭小聲說。他都初二了,還在媽媽麵前哭,一想到這兒,沈昭就有點不好意思。
“哭也好,排毒呢,”顧細道,“成年人也哭,你一個未成年哭太正常了。”
給孩子擦乾眼汗水,她這才問:“是遇到了什麼事嗎?”
見沈昭有點猶豫,她立即道:“不願意說也沒關係,什麼時候願意說就說,或者你和你同學聊聊天交流交流,就是不要一直憋在心裡,憋壞了。”
沈昭捏著紙巾,紙巾都變成紙團了。
過了良久,他低聲道:“我原本想要給您買禮物,可是,可是……”
“可是,我把錢捐給了山區兒童,沒買成禮物。”
他不願欺騙顧細,隻說了開頭,結尾,省略了中間,他也不希望顧細聽到中間的過程,他希望顧細能開開心心的,不要像他這樣沒出息,氣到哭鼻子。
“就這樣?”
沈昭點頭。
顧細輕聲一笑,既然孩子不願意說,那她沒必要逼問,而是認同了這個理由。
“沒關係,你能幫助彆人,這樣的禮物更讓我開心。”
“可是,我攢了好久的錢。”他攢得容易嗎?!
顧細也曾年少過,知道這種感受。
孩子的世界很小,看到彆人有英語老師批改作業留下的一個“good”,而自己沒有,都要不平很久。沈昭再如何,也還是一個青春期的大孩子。
花時間攢的錢,自然在乎。
顧細試探道:“那我把你攢的錢補給你好不好?”
沈昭搖頭:“我隻是想給你買禮物。”他從沒給顧細送過禮物。
顧細眼睛一轉:“如果你真的想要送給我禮物,那不如實際點?”
沈昭抬眼。
顧細笑道:“不如你跟我學做菜吧?一來,萬一我不在家,你也餓不著,二來,我也能輕鬆點。”
“咱們家現在就三個人,你爸那手藝,”她誇張搖頭,故意苦大仇深,“幾十年都沒進展,我從沒指望過他。”
沈昭嘴角一彎,似乎對這話極其認可。
顧細充滿期望地說:“說不定,你能遺傳到我的做菜天賦。”
沈昭突然對自己的廚藝好奇起來,他也想知道,自己做菜會不會像沈青鬆那樣難吃。
咳,私心裡,他還是不想的。
“先炒番茄,吵到綿軟一點,我一般會加點番茄醬進去,放雞蛋……”
可能很多人的啟蒙菜都是番茄炒蛋,這道菜無論怎麼做,味道都不會太差,當然,沈青鬆來做除外。
顧細教的第一道菜,就是番茄炒蛋。沈昭按照顧細說的步驟操作,最後出來的成品,看上去很不錯。
恰好,沈青鬆開門進來,看到沈昭係著圍裙端菜出來,微微驚訝:“沈昭做的?”
顧細從廚房出來,樂道:“比你強多了,快來嘗嘗。”
“要是做菜都不比我強,那該怎麼辦?”沈青鬆無奈歎了口氣。
顧細:“涼拌!”
沈青鬆:“涼拌也涼拌不出好吃的菜來啊。”
夫妻倆一唱一和,在輕鬆的家庭氛圍影響下,沈昭漸漸忘了不開心的事。
他現在隻想親口嘗嘗自己親手做的第一道菜。
“怎麼樣?”顧細詢問。
沈昭嘴角漾出一個淺淺的梨渦:“還好。”
雖然比不上顧細那樣色香味俱全,但真的不錯。他完全放心了,自己不是沈青鬆那樣的廚房殺手,這可太好了!
顧細給沈青鬆夾了一筷子:“好好品嘗。”然後才自己吃。
“味道不錯,多聯係幾次,這道菜就能出師了,”她滿意點頭,幸災樂禍,看向沈青鬆,“沈大廚,你的評價是什麼?”
沈青鬆用行動證明,扒拉了一大筷子番茄炒蛋到自己碗裡:“好吃。”
“你怎麼能這樣!剩下的都是我的,你不許再夾了!”
“再給我一塊!”
夫妻倆把這碟番茄炒蛋包圓,沈昭心裡特彆高興,自己做出來的菜這麼受歡迎。
等沈昭進去洗碗,沈青鬆下巴朝裡麵抬了抬:“眼睛怎麼腫了?”他一回來,一眼就看到了。
“哭了。”顧細小聲將沈昭回來的情形說了下。
沈青鬆:“原來是這樣,那咱待會兒帶孩子出去散散心。”
這個可以有。
顧細朝裡麵喊道:“沈昭,今天國慶,外麵很多活動,我們也出去逛逛吧?”
“好!”
街上一片紅,顧細指著前麵不遠處的商貿大廈:“要不去商場看看?”
沈昭眼神一滯,眉宇間多了幾分猶豫,今天的事就是在商場發生的,他現在看到商場就不太想進去。
“怎麼了?”顧細拉著沈青鬆的手,察覺到沈昭沒有跟上來,她回頭望。
沈昭深呼吸一口氣,搖頭,不一樣,現在有父母在身旁,他不再是一個人。
他搖搖頭,挺直胸脯,像是就義一般,步子邁出了英勇戰鬥的氣勢。
顧細:怎麼走進商場像是要了他的命?
“如果你不想,我們可以去其他地方。”她隻是因為之前都是和孩子逛地攤和夜市,還沒和孩子來商場逛過,這才提議。如果勉強,去其他地方完全沒問題。
沈昭搖頭,率先踏進裡麵。
“哇!”
“咯咯咯!”
不過,他立馬被裡麵孩子的笑聲尖叫聲給嚇了回來。
今天商場舉行了很多活動,特彆是孩子們,簡直玩瘋了。
顧細好笑,“讓你爸帶你去玩玩。”
“為什麼不是你?”沈青鬆問。
“打氣木倉,誰在行?投籃,誰在行?術業有專攻,懂不懂,如果有做菜這個比賽,我肯定上。”
顧細這個理由無法反駁,沈青鬆領命而去。
沈昭看到周圍都是一圈比他小的孩子,有點不好意思。
但沈青鬆打氣木倉真的很厲害,他見識過後,也恨不得自己有這種水平。
得到沈青鬆的指導,沈昭十發竟然全中了!
又有顧細在一旁的捧場,他的臉紅撲撲的,眼眸發亮。
組織活動的人很少見到大孩子,很高興地和周圍一圈小朋友宣傳:“大哥哥打得厲不厲害?”
“厲害!”一陣小奶音此起彼伏,不少孩子喊得起勁極了,一遍不夠,又喊了好多遍。
“哥哥,你教教我吧!”
“哥哥,你抱我打吧!”
沈昭簡直陷入了娃娃陣中。
顧細在旁邊笑著,也不上去幫忙,端看沈昭忙得團團轉,不停說話不停動作應付小孩子。
這下總沒有時間再傷心了吧?
不過,要看沈昭招架不住了,她還是上去把自己孩子解救出來。
沈昭頭發全濕了,可見剛才和小孩子玩有多激烈。
“喝點水。”難得出來,顧細買了幾瓶可樂,偶爾喝點碳酸飲料也沒問題。
沈昭咕咚咕咚半瓶下去,舒服地打了個嗝。
再去逛商場的其他地方,他沒有任何排斥。
顧細買完護膚品,看到一家珠寶品牌正在打折,折扣很大,她頓時來了興致,“走,進去看看。”
沈昭不得不感慨,他今天跟珠寶首飾也太有緣了。
不過,沒想到,顧細進來竟然是給他買東西的。
“能不能把我們這兩個戒指融了,做成一個銀牌子,給孩子戴的,不用太大。”
見顧細提到了自己,沈昭詫異望過去。
顧細已經將她和沈青鬆的戒指取了下來。她和沈青鬆都不太喜歡戴戒指,因為乾活不方便,比如揉麵做菜這些手工活兒,取下又戴上,挺麻煩,又容易丟,還不如把原身的這對戒指,換個形式,陪在沈昭身邊。
沈昭開口:“媽,這?”
“等做好了,你戴上,我和你爸不能時時刻刻陪在你身邊,你把這個銀牌當成是我們,這樣,就相當於我們時刻都在你身邊。”顧細也是想到今天的情況。
孩子大了,她和沈青鬆不可能把孩子綁在身邊,一直看著他。這樣反而害了孩子。
總有一天,他獨自麵對生活的種種,就包括白老太那事,還有這次他自己出去遇到了事,還不一定願意告訴他們。
所以,顧細想了這個方法,給孩子精神上的支持。
沈昭心裡一緊,以為是顧細看出他下午的事了。
顧細忙道:“就像你考試的時候,如果緊張,就摸摸銀牌,尋求個心理安慰。當然,平時還是要努力學習。”
接待的櫃姐做好登記,笑道:“孩子,這也是一種傳承和祝福,你爸媽的東西現在到了你的手上,我們這個品牌已經有一百多年了,經常會遇到年輕人拿著祖輩的飾品來我們這兒打造新樣式,我們對這種類型的服務隻收取百分之十的費用。可惜你們這對銀戒指不是我們這兒的。”
沈昭胸中的鬱氣一掃而空,父母應該沒察覺出來,這就行了。
聽到櫃姐的解釋後,他十分期待成品。
櫃姐順勢問:“可以打圖案或者文字,幾位有想要的樣式嗎?”
顧細看向沈昭,鼓勵地朝他笑:“你自己選。”
沈昭靦腆地說:“我想,在正麵畫梅花,背麵畫鬆樹的樣式。”他記得,之前沈青鬆給顧細買的簪子就是梅花,而鬆,自然沈青鬆的“鬆”。
“這個很常見,我們有好多種圖案,小客人,來選一下。”櫃姐服務很好。
沈昭跟著她換到另一個櫃台,正好,玻璃櫃下麵全是珍珠耳飾。
他選完了銀牌的圖案,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細細打量起來。
其實,這兒的珍珠耳飾也很好看,有很多款式都比他記得的那對耳墜更好看。他之所以對那對耳墜念念不忘,可能更多的是得不到的執著。
原來,想要買到好東西,他不一定要去原來習慣的商場,更多的好東西,或許,就在他身邊。
“看什麼,看得這麼入迷?”沈青鬆奇怪,過來詢問,一眼看到玻璃櫃裡的耳墜。
還不等沈昭回答,他自言自語:“挺好看的,要不給你媽媽買一對?”顧細不喜歡戴戒指,但其他首飾,她都喜歡。
沈昭笑了,認同道:“一定好看。”
看,好的東西,好的感情,一直在他身邊。
自己現在還沒有能力買下耳墜送給媽媽,沒關係,還有爸爸會買下來,送給媽媽。
他不急,他等一等,以後再送。
現在的他,可以回去多練習幾個菜,送給媽媽。
這個禮物,爸爸可送不了。
想到這兒,沈昭笑得更開心了。
他想通了好多好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