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又一次讓陶尺驚訝了,有的老板特地讓他拍露臉的照片,可以更好地宣傳店鋪。
這家店真的很不一樣,老板娘很有性格。
“這邊請。”
聽到顧細的聲音,陶尺回神,哦哦兩聲,跟在顧細身後。
一進廚房,右手邊是洗手池。
“先洗手,戴上圍裙,戴口罩和帽子。”顧細把流程告訴對方。
這麼嚴謹?陶尺頓了兩秒,而後按照顧細說的話穿戴好。
顧細解釋:“我們是做餐飲的,一定要保持衛生,進廚房要乾淨。”
陶尺看向外麵,顧客能通過玻璃看到裡麵的任何情形,“你們每次都這樣嗎?”
“進來做菜備菜,長時間待在廚房就要這樣,補過如果隻是進來拿個東西,就不用這麼麻煩,洗乾淨手就好。”
還真是坦誠,陶尺想。其實顧細跟他說,無論大事小事都會嚴謹對待的話,形象肯定會更好,但顧細並沒有這麼做。
“老板娘您說話真是耿直。”他忍不住道。
顧細拉了拉口罩,口罩上方的眼睛微微彎起,看出來是在笑,“我們這麼多熟客,你寫出來,說不定他們會看到報道,如果我說慌,那才是自毀招牌。”
陶尺輕笑點頭。老板娘看得明白啊。
他擺弄了一下相機,“那我拍了?”
“嗯,拍吧。”顧細語氣相當平靜,還和旁邊的鄧剛說話,“剛子,今天你切肉切小塊一點,昨天就太大了。”
靜靜沒說話的鄧剛收回對陶尺好奇的視線:“哦,好的,小嬸,我知道了。”
陶尺一心二用,一邊看顧細炒菜,一邊觀察廚房。
第一感覺是乾淨,真的很乾淨整潔,所有東西分門彆類,像是列隊等待檢閱的士兵。
所有的餐具都是從消毒碗櫃裡拿出來,備菜的區域就算有水漬,也會在過後飛快弄乾淨。
他好奇問,“老板娘,你們廚房一直都是這麼……整潔?”其實他更想說嚴謹。
“我知道你說的意思,“顧細笑,“因為我們的老板,也就是我的丈夫,他有強迫症,不擺得整齊劃一,他不舒服。”
這個原因是陶尺沒想到的,他記錄下來,這是一個很有生活氣息的點。
“好了。”顧細將番茄炒蛋和蒜苔炒肉放在托盤上,“陶記者,你是要吃飯嗎?還是吃麵?”
陶尺一大早起床,剛才點的其他早餐也消化得差不多,他順勢點頭:“我吃飯。”
蒜苔炒肉色澤鮮明誘人,番茄炒蛋汁水充盈,和米飯一拌,簡直了,炒肉的油水恰當地中和了番茄自帶的酸味,他根本停不下來,炫完了所有飯菜,
太飽了,他決定待會兒再吃病人餐。
陶尺走到顧細身邊,“那您現在有時間接受一下采訪嗎?”
顧細:“吃飽了?”
陶尺適時打了個飽嗝,不好意思笑著點頭。
“坐下說吧。”顧細體貼地當作什麼都沒看到,請人到桌邊坐下。
陶尺拿出錄音筆,朝對方點了一下頭,示意開始:“我聽說您這邊一開始是沒有艾糍的,是什麼樣的念頭讓你開始做艾糍呢?”
“其實很簡單,就是我們的員工從菜市場買回了新鮮的艾草,家人剛好想吃,就做了,沒想到顧客挺喜歡,所以乾脆做到現在。”
顧細趁機說出以後的安排:“我也想借這個機會和遠道而來買艾糍的朋友說一下,等過了艾草最好的季節,我們就不做艾糍了,大家到時不用再過來。放心,我們會提前貼出告示。”
“為什麼?”陶尺好奇。
顧細並不想為了錢和名聲勉強做食物,“因為傳統點心吃的就是那份獨特的時令性,這樣才更有味道,這是一種對曆史、風俗的傳承,也是我們的老祖宗思想、智慧的結晶。
“艾草最鮮嫩的時候已經過去,我們需要帶著耐心,帶著對生活、對未來的期待,靜待來年的美味。”
陶尺很喜歡這種說法,聽顧細娓娓道來這背後的原因,他似乎也被她的言語感染,被帶進她說的情緒裡麵,想起可能數百數千年前,有人采摘最好的艾草,做出艾糍,和家人和周圍的人一起分享大自然的饋贈。
“不過,這也給了我們一點靈感,”顧細笑道,“艾糍不做了,還可以做其他,等到了合適的傳統時令節日,我們會推出相應的傳統點心糕點。”
陶尺:“比如中秋節就是月餅?”
“對,你不覺得嗎?月餅什麼時候都可以做,但好像隻有在中秋節吃才應景,才特彆美味,我們在吃月餅,但又不隻是吃月餅,我們是在享受和家人團圓的心情。”顧細感慨道。
陶尺連連點頭,無比認同。
顧細沒有掉書袋子,說的話很通俗易懂,就是和人聊天,可她的話,像是帶著落花的流水,有淡淡的花香,輕輕地流過他的心底,說到他心坎裡。
和她交談,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對方可以立即明白他的用意,並且明確地給出答複,還非常有可聽性,可讀性。
他繼續問:“剛才有熟客說,您店裡的白粥和饅頭都是成本價。”
“對,我們開餐館是為了生活,但在能力範圍之內,也可以讓彆人生活輕鬆一點。”
“這件事其實是一件小事,不值一提,有許多人做得比我們更多。”顧細真心誠意謙虛道。
陶尺見對方目光真誠,似乎真的不想多說,於是換了個話題,指著牆上道:“我看到您牆上貼了海報,似乎和餐館沒什麼關係啊?”
說到這兒,顧細打了個廣告,笑眯眯道:“這個選-秀節目估計不少人也在我們G市的電視台看到,叫《閃亮新女聲》,還上過報紙和電視新聞,路邊的公交站牌也有海報,我個人比較喜歡看,所以就貼了上去。”
陶尺又指了指牆上的電視:“電視也放的是這個。”他剛才就發現了。
旁邊的顧客笑著插話:““老板娘每天都在電視上放,我們都看熟了。”
“哈哈,承蒙大家喜歡,跟著一起看。”顧細找章檀把前麵幾期節目刻錄下來,在電視上播放DVD,因為顧細這個要求,章檀那邊打開新思路。也試著售賣DVD,銷售量還不錯。
《閃亮新女聲》的熱度真的挺好,在周六周日下午的時段播出,到現在隻播出了三個星期六期,但收視率一次比一次高,討論度也很不錯,顧細每次走路上回去,都能聽到年輕人在討論這個節目,偶爾也有中年人聊。
“沒想到老板娘還是這個節目的粉絲,”陶尺也知道這個節目,隻是沒想到顧細這個年齡的人對此這麼有激情。
“怎麼,覺得我年齡不適合?”顧細一下子看穿對方的想法。
“當然不是,您看上去很年輕。”陶尺忙道。
他能感受到顧細的心態特彆年輕。
“追星不分年齡,追節目也不分年齡,況且,這是個唱歌節目,唱得好聽,大家都喜歡聽呀,”顧細為自己正名,“你不信問問我們藍姐,她也有喜歡的選手。”
被cue到的藍姐有點慌張,“我就是看著玩。最主要是為了那個紅包。”
哎呀,一不小心說禿嚕嘴,道出了實話,藍姐臉噌地紅了,忙擺手:“我……我去乾活了。”
顧細哈哈大笑。
陶尺一聽,背後有故事啊,忙道:“老板娘,這是怎麼回事呢?”
顧細對此並不在意,如實說道:“我和員工說,誰能猜中冠軍,我就給誰包個大紅包,也算是我們餐館的一個小福利。就像藍姐剛才說的,就是鬨著玩,大家高興就好。”
“你看,”顧細把陶尺帶到角落,這裡貼了一張紙,“這是我們看中的選手,都記錄在上麵,等五月末,每人選一個,看誰能押中冠軍。”
陶尺覺得太有趣了,好會玩,“所以您是狂熱粉絲啊?”
“哈哈,人生有喜歡的事情挺好的啊,我們孜孜不倦地賺錢,也要孜孜不倦地尋找人生樂趣,人的一生就這麼長,為何不讓自己開心快樂點呢?”
陶尺被顧細的人生觀折服,伸出手,“學到很多。”
顧細握上去,擺擺手:“相互學習。”
快到飯點了,眼看進來的人多了起來,陶尺很有顏色地結束采訪,不過沒有立刻走,而是很有責任感地點了一份後來裝在大盆裡的快餐,看看和自己剛才吃的小碟的味道有沒有區彆。
他仔細品了品,味道都很好。
然後他點了一些病人餐,病人餐都比較小份,他一看這份量,完全沒壓力,豪爽地用勺子舀起一大勺放進嘴巴裡,而後,眉頭不由一皺。
好吧,老板娘是主廚是有道理的,如果老板是主廚,估計他今天也就沒機會進來采訪,因為這家店肯定會倒閉。
“怎麼樣?”顧細好笑道,“味道是不是不如何?”
“咳,”陶尺比較含蓄,“味道很健康。”
顧細:“哈哈哈。”
陶尺看到顧細笑彎了腰,而老板在一旁,寵溺地看著老板娘,眼神似沁了蜜糖。
哎呀,他突然好飽啊。
顧細笑夠了,微笑道:“所以,不要有刻板印象哦,女人也可以做大廚,說不定還比男人做得更好。”
陶尺臉一紅,“不好意思。”
“沒事。”顧細笑笑,“大家都這樣,我都習慣了。”
陶尺真的從顧細身上學到很多,認真道:“我以後不會了。”
因這段對話,兩人的關係反而比剛才更加親近。
陶尺直觀地感受到顧細對他的接納。他也是,更加走近了這位特彆的老板娘的內心。
“可惜了,今天沒有看到您包艾糍的過程,您每天大概什麼時候做?我能不能了解一下,早點過來拍幾張照片呢?”
“那你今天下午留下吧,今天周五,孩子回來,點名要吃艾糍,我們得做一些給他們,你放心,和賣的都是一樣的。”顧細昨晚就收到杜浩給她發的短信了。
顧客證實道:“‘對啊,老板娘他們每天吃的餐點和我們吃的都是一樣的。’”
顧細理所當然道:“那是,如果我們自己都不吃,怎麼能賣給你們呢?”
陶尺都想給顧細鼓掌了,這才是做餐飲的榜樣。
他便留了下來,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看了兩個多小時的《閃亮新女聲》,以前他都是斷斷續續地看。
不過,之後,他相當慶幸自己留了下來。
他竟然看到了寧氏集團總裁寧關山走進了這家店!還和老板娘說話的語氣十分熟稔!
陶尺:老板娘這可怕的顧客人脈!
寧關山察覺到陌生的視線,用眼神詢問顧細。
顧細語氣友善:“這是晚報記者,姓陶,過來采訪一下艾糍的事。”
“哦,”寧關山一周至少來一次,當然知道艾糍,“顧姐的手藝已經要上報紙了,厲害!”不愧是他姐姐!
他主動走到陶尺麵前,伸出手:“你好。”
陶尺受寵若驚,兩眼放光:“你好。”
他以前在經濟版麵實習過,不過沒有機會采訪到這種巨鱷,隻聽帶他的老師說過,寧總很低調,很少不接受采訪,上一次采訪還是在幾年前。
沒想到他今天有幸見到了真人。
“您也是因為艾糍慕名而來的嗎?”
寧關山搖頭,語氣頗有點自豪:“比這兒更早,我因為員工偶然知道了這家店,經常會來這家店吃,這裡的菜有家的味道。”他彆有深意道。
陶尺興奮追問,“寧總,既然您常來吃,您能推薦幾道菜嗎?”今天絕對是他的幸運日,素材好,采訪對象配合,還能撞見這種重量級嘉賓。
寧關山問:“小籠包早上吃過了嗎?”
陶尺點頭:“吃過了!確實好吃。”皮又軟有韌,餡料多汁鮮嫩,他做記者沒多久,但美食絕對沒少吃,他吃過的小籠包中,這絕對能排上前三,最重要的是,價格實惠,物超所值!
“鹵肉麵也好吃,不過不是每天都有,得看老板娘當天的心情,炸小魚也是,還有紅燒乳鴿,你嘗過了嗎?”
陶尺遺憾搖頭。
寧關山炫耀道:“我都嘗過了,你可以多來幾次,對了,還有早上的燒麥也特彆符合我的胃口。”
這個陶尺也吃了,他狂點頭,的確,燒麥也很美味。最主要是當時老顧客比較多,他都是按照彆人桌上的菜去點的,沒踩雷。
陶尺下定決心,以後一定再來。
交談過後,寧關山安安靜靜吃餛飩麵,他反而在記者麵前和顧細刻意保持了點距離,他猜顧細並不想讓彆人知道她和他的聯係。本來打算在這兒等到顧昭回來,他改變了主意,還是鄧記者走了再來吧。
陶尺和寧關山拍了張合影,又順利拍完了做艾糍的照片,美滋滋地揣著幾個艾糍,心滿意足走了。
晚上,寧關山再次來到餐館。
電視上終於不再是《閃亮新女聲》,而是娛樂節目,但也是關於《娛樂新女聲》的報道。
顧細看得津津有味,寧關山看到,心思一動,“咱們要不要也讚助一下,在上麵打個廣告?”
蹭熱度啊?顧細思索。
“不是快遞公司,而是被拐兒童的信息,這樣的渠道可以讓大家知道。”寧關山解釋。
顧細恍然,“行,我和朋友說一下,她和電視台那邊熟。”
寧關山詫異,
“我是喜歡這個節目,但也是為了支持朋友。”顧細笑道。
她打電話給章檀,章檀和電視台那邊如今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她把這事一說,章檀那邊想都沒想,就道:“我覺得可以,有錢拿,還是公益性性質的廣告,何樂而不為?”
果然,結果正如章檀所說,電視台那邊很快給了肯定的答複。
寧關山道:““那我讓工作人員聯係對方。”
顧細對寧關山的工作能力很放心,所以直接等電視效果。
第二天,寧關山打電話來說,周日就能看到了。
不過,顧細先看到的不是電視節目,而是報紙。
周日一大早,杜浩和顧昭兩人拿了張報紙跑進店裡嚷嚷。
“‘媽,餐館的采訪出來了。”
“顧姨,你說得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