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雲朝顧細看過去。
顧細的手不大,可卻能僅僅抓住田草根的頭,讓他不能也不敢動彈。
顧細的身高不算太高,可是卻敢把男人踩在腳下。
對方的眼神鋒利如劍,充滿力量。
夜色無邊,顧細帶著光而來,也將她帶到光明去。
她心中忽地生出無邊勇氣,揚起手,狠狠一巴掌,朝田草根扇過去。
田草根雙眼無神,沈家村的女人,太可怕了。
沈大雲卻覺得還不夠,又扇了一巴掌。
這兩巴掌怎麼能解得了她的心頭之恨呢?
可她和禽獸不同,她會用理性去思考。
顧細如看螻蟻,睨了田草根一眼,抬頭溫聲問沈大雲:“你想怎麼處理?”
沈大雲堅定道:“報警。”
田草根說不了話,連連搖頭,眼中滿是乞求。
沈大雲隻瞟了田草根一眼,而後更加堅定:“報警。”
顧細和她一樣堅定:“我支持你做的任何決定,但是,我必須告訴你,報警傳出來,可能會被人議論,怕嗎?”
“不怕,”沈大雲低頭,望向一直作可憐狀的男人,“我早就被人議論過了,不是嗎?”
而且都是因為這個男人。
顧細很欣賞沈大雲的勇氣,可她身為婦女主任,還是要提醒可能會出現的風險:“可能你明明沒有做,彆人卻戴著有色眼鏡看你。”
沈大雲:“可以,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而且顧主任會保護她,娘和哥哥嫂子也會站在她身後。
沈家村人也會相信她。
寄希望於彆人身上的確不太好,可是她莫名地相信,她不會走到那種境地。
“那我們明天就去,”顧細乾脆道,“現在把人關好。”
“關去哪裡?”沈大雲問。
她打算幫忙,不對,這是她的事情,她必須出力,顧主任才是幫助她的人。
顧細想了想,“空倉庫。”
沈大雲:“好。”
兩人廢話不多說,直接開乾,拖著田草根,像是拖著一條鹹魚一樣往空倉庫走去。
她們不說話,可田草根卻想說話,一直在嗚嗚嗚地發出聲音,沒個消停。
隻不過顧細和沈大雲都沒理他。
到了空倉庫,兩人剛放下人,田草根就往沈大雲身邊蹭過去。
沈大雲皺眉:“你想說話?”
田草根連連點頭。
“不行,”沈大雲斷然拒絕,“你發出很大聲聲響怎麼辦?有什麼話明天見到警察再說。”
“嘭”一聲,倉庫門關上,裡麵一片黑暗,田草根緩緩滑坐在地上,一片頹然。
外麵,顧細問沈大雲:“這麼深夜出來,是因為什麼?”
沈大雲不好意思道:“我來了月經,肚子痛得實在不行,想起紅飛醫生說,要是實在痛得不行,可以去醫務室找她拿藥,我就打算去醫務室拿點藥。”
“哎呀,那咱們還耽誤了那麼久,我們趕快去醫務室。”顧細擔心道。
沈大雲倒是不著急了,笑道:“我現在感覺,好像也不怎麼痛了。”
可能是打了田草根的巴掌,舒心了,可能是天太過於興奮,可能是轉移了注意力,反正她現在身上力量滿滿,去山上唱幾首歌都沒問題。
“那還是要去拿一下,以防萬一。”顧細覺
得,如果有手段可以緩解這種疼痛,一定要用上。
聽說有些女生的痛經是真的難。
顧細陪著沈大雲敲響了醫務室的門,裡麵很快傳來聲響。
是沈紅飛開的門,她看到顧細在,一下子精神了:“怎麼了?”
顧細說了一下大雲的情況,沈紅飛把了一下脈,開了一點藥:“回去要是痛的話,可以吃一粒。我們醫務室的藥也不多,隻能一粒一粒給你開。”
沈大雲連忙道:“能開就已經很好了。”
拿好了藥,沈大雲本想直接自己回家,顧細卻堅持要把她送回去。
一路到了家門口,沈大雲感激又不好意思:“謝謝顧主任。”
“不用擔心,”顧細拍拍沈大雲的肩膀,“明天一切有我。”
就在兩人說話時,大雲家的燈突然開了
大雲娘驚呼道:“大壯,翠花,大雲不見了?”語氣充滿驚慌。
沈大雲忙朝裡麵喊一聲:“娘,我在。”
不過,沈大壯和苗
翠花也已經醒了。
門被推開,大雲娘從裡麵急匆匆跑出來,連頭發都沒來得及整理。
“你這孩子,大半夜……”看到顧細,大雲娘滿頭霧水,“這是怎麼了?顧主任,你怎麼也在?”
大壯和苗翠花跑出來,同樣疑惑:“顧主任?”
顧細看向沈大雲,沈大雲道:“顧主任,您先回去吧,我會和我的家人說清楚的。”
“好,明早見,”顧細朝翠花他們點點頭,“沒事,有我在呢。”
顧細渾身正氣,走在路上一點都不怕。
她回到家,卻發現衛則和沈追龍坐在客廳。
沈追龍打了個哈欠:“媽,你去哪兒了?姐夫說好像看到你走出去,叫我起來。我們生怕擾亂你的什麼計劃,也不敢貿貿然走出去。”
衛則投來關切的目光。
顧細想了想,朝兩人招招手,耳語了一陣。
兩人都瞪大眼睛,聽得義憤填膺,而後,衛則嚴肅道:“嶽母,你放心五片,我們待會兒就出發。”
第二天,天蒙蒙亮,她剛走到空倉庫附近,就看到沈青鬆和幾個機械班的學生壓著田老三和田三娘過來。
一問才知道,原來是田家老夫妻找不到兒子,往沈家村這邊走來,被一早趕回來的沈青鬆一行人撞見。
有個機械班的村人道:“鬼鬼祟祟的,一看就知道沒好事。”
村裡人都對田草根一家深惡痛絕。
田三婆娘還想說話反駁,被顧細掃一眼過去,一下子不敢說話,像是被看穿了一樣。
顧細還真的算是看穿了他們:“嗬嗬,他們當然沒好事。”
沈青鬆敏感地察覺到這裡麵有事。
顧細小聲說了一下昨晚的事情,沈青鬆越聽,眉頭皺得越深,看向田家夫妻的眼神就越冷。
等最後說完,沈青鬆也做出了決斷:“交給我們吧,你們都累了,先回去休息,這件事暫時不要宣揚出去。”
能被沈青鬆帶去其他村子修機械的人,都對沈青鬆信任且愛戴,自然沒有任何意見。他們的確好奇,可是相信大隊長和顧主任會對他們有個交代。
田三娘還想嚷嚷“不能這麼對我們”,顧細一句話讓她啞了嗓子。
“想見你兒子嗎?
因著這一句話,田三娘和田老三像是被扼住命運的咽喉。
到了空倉庫門口,沈大雲一家已經在那裡了。
可能對於田
三婆娘來說,這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對於大雲一家來說卻是連看一眼都懶得看的人。
“你們……你們對我兒子做了什麼?”田三婆娘心碎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沈大壯和苗翠花很有眼色地過來幫顧細和沈青鬆控製住田三夫妻。
顧細打開門,“你應該問,你兒子對我們做了什麼。”
門開了,裡麵的田草根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呼嚕聲十分有節奏。
正準備發難的田三婆娘:……
這就有點尷尬了。
顧細手癢,早知道應該把人吊起來,她還是太仁慈了。
可對於雞蛋裡都能挑刺的田三婆娘來說,這簡直是委屈了她的兒子:“現在早晚天氣這麼冷,你們怎麼不給他蓋張被子?兒子,你的臉,你的臉怎麼了?”
沈大壯在後麵加重抓住田老三的力度,翻了個白眼:“我要不要端碗紅燒肉給他吃?”什麼人啊,真是!
隻能說天下奇葩是一家,他們剛才說了那麼久,田草根沒醒,沈青鬆過去扯開他嘴裡的雜草,田草根沒醒,現在聽到“紅燒肉”,人立即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哪裡有紅燒肉?”
顧細拿起竹編,涼涼道:“紅燒肉沒有,竹筍炒肉有,吃嗎?”
田草根骨子裡的恐懼讓他瞬間清醒。
他看看周圍,看到爹娘,想爬過去:“爹,娘,你們怎麼樣?你們對我怎麼樣都行,但是不能這麼對我爹娘……”
可被顧細一指,他立刻不敢動,也不敢開聲了。
對爹娘,有愛,但不多。
顧細才不管他們家的那些破事兒:“田草根,你自己說說,你昨晚都做了什麼?”
昨晚還恬不知恥的男人,現在倒是知道廉恥了,低下頭訥訥不語。
顧細冷哼:“說啊,怎麼不說?”
田草根不說話,沈大雲站出來,“他不說,我說。”
屋子裡的人都把視線集中在她臉上,沈大雲有點緊張,
可還是很勇敢地發言:“他想對我耍流氓。”
這句話一出來,大雲娘有些不讚同,可還是站在女兒那邊。
田草根不敢置信抬眼看過去,沈大雲居然把這話給說了出來。
顧細道:“我可以作證,他想這樣做,可是最後被我抓住了,沒得逞。”
田三婆娘吹胡子瞪眼:“那你們不是沒事嘛,怎麼還把我們草根給抓起來?簡直是蛇蠍心腸!信不信我把這事兒宣揚出去,我看你一個女人在村裡怎麼立足?”
這話顯然是對沈大雲說的。
想出了這個辦法,田三婆娘甚至頗有點沾沾自喜。
一個女人在村裡的臉麵多麼重要,她就不信沈大雲不怕這個。
沈大雲臉色不變,倒是大雲娘看上去十分擔憂。
大雲握住自家娘親的手,遞給對方一個安心的眼神。
這倒打一耙的功力,顧細歎為觀止,“誣蔑都說得這麼光明正大?”
“我就這樣,有本事你找人來抓我啊!來啊!”田三婆娘由於想法的局限性,仗著顧細和沈大雲不敢把這事兒鬨大,有恃無恐。
顧細眼角餘光看到衛則和沈追龍在門口放了張凳子,笑了。
“放心,你會得償所願的。”
田三婆子有點慌,但是左右看看,沒有其他人,又不太慌了。反正這兒又沒有其他人。
顧細看著田三婆娘動作,對方卻獨獨忘了回頭看一眼。
至於田老三,這田家男
人平時都是跟死了似的,不管事,任由田三婆娘撒潑打滾,隻要不危害到他們的利益。
很明顯,現在田三婆娘正在為他們爭取“利益。”
顧細胸有成竹,接著道:“所以,你們早就知道田草根會來這一出?都卻不阻止?”
“你們知不知道,你們這是幫凶!”
田三婆娘堅決不承認,“沒有沒有,你們誤會了。”
“誤會什麼?誤會你兒子大黑夜地跑來沈家村?這兒又沒有他的家,他跑來乾嘛?”顧細踢了一腳被綁住手腳的田草根,“說吧,你摸黑來了我們沈家村多少次?在大雲家外麵蹲守了多少個夜晚?”
這……
大雲一家都懵了。
在他們呼呼大睡的時候,外麵居然有人暗中偷窺他們家?這一想,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沈大壯很不得上去揮兩下拳頭。
顧細:“怎麼?有臉做,沒臉認?你還算不算是男人?”
這也是她昨晚複盤後,得出來的猜測。
沒道理沈大雲一出來,就這麼湊巧碰上了田草根?
緣分也不是這麼有緣分的。
思來想去,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這不是偶然時間,而是處心積慮,刻意為之。
她隻是這麼一詐,田草根卻意外地激動起來。
“我是男人!是男人!”他喊道,“我是男人!”
顧細:“所以你承認了?”
田草根:“我就是做——”
聲音戛然而止,他都上田三婆子的視線,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沒繼續往下說,胸口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顧細始終不看他,他沒承認,顧細也不遺憾,“看來你還是很聽你娘的話,是個巨嬰啊。那我還是和你們家能說得上話的人說話吧。”
她看向田三婆子:“你兒子幾乎就承認了,咱們也不必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她的氣場陡然一變,逼近田三婆子和田老三:“所以,你們就由著你們兒子禍害女人?你們甚至都不覺得這是錯誤,反而幫他遮掩?”
“為什麼女人就該被你兒子禍害?”
“你兒子是什麼世界第一美男嗎?”
“就算是世界第一美男,也不能這樣做吧?”
聽到“世界第一美男”這個名稱,大家在嚴肅中都忍不住想要笑。
這個名稱對上田草根那仿佛被蒸過的腫起臉頰,更覺好笑。
就連沈大雲都忍不住憋笑。
美男?
呸,豬頭罷了。
田三婆子本來是不承認的,可是聽到顧細充滿嘲諷語氣的話,看到大家鄙夷的眼神,她忍不住反駁:“我兒子特彆優秀,隻是你們不知道而已。”
“哦?不如你問問你兒子吧?看你兒子承認嗎?”顧細最懂得抓住田三婆娘的痛點。
“他昨晚可是說,是看到我們大雲變優秀了,他很不甘,想要挽回她,才這樣做。”
“嗬嗬,他多大臉啊,還想用霸王硬上弓的挽回感情,說出
去,人不笑,狗都吠!”
田草根怔住。顧細怎麼知道他內心的想法?
他在田圍村,總是聽到大雲的消息,說對方登上了縣禮堂的舞台,說對方成了沈家村的老師,說對方已經能帶隊去參加表演了,村人在路上見到她,漂亮得不敢認。
每每說到大雲,村裡人總會向他投去嘲笑的目光,說他有眼不是金鑲玉,說他沒本事。
可……可大雲本來是他的老婆啊!
現在家裡那個母老虎,都是爹娘逼他娶的!沒錯就是這樣!
他這麼想,覺得隻要他和大雲睡一覺,大雲肯定會回到他身邊。
所以他就趁現在的那個母老虎夜裡睡著的時候,偷偷跑到沈家村。
以前肯定不行,但是現在正值秋收,沈家村的巡邏人手不夠,可以找到那個時間點溜進來。
他一連蹲了好幾晚,都沒有找到機會進去,沒想到昨晚瞌睡來了送枕頭,隻是……最後他還是沒有成功。
田草根垂頭喪氣。
田三婆娘看到兒子的神色,還有什麼不明白?她一看兒子的眼神就知道他是想要撒niao還是拉屎。
她結結巴巴,“肯定是……肯定是她勾引我們家兒子!”
大雲娘忍不住罵街:“讓你兒子撒泡niao照照他的樣子吧?呸,還勾引?買一送一都不要!真是大半夜給閻王爺燒香,活膩了!”
顧細呼出口氣,神色冷峻:“你是女人,卻一而再再而三地針對女人,難不成你的兒子想耍流氓都沒錯,全是女人的錯?”
田三婆娘下意識忽略了顧細前麵半句話,這在旁人聽來就是默認。
她隻顧得上把所有的錯都推到女人身上,潑婦得很,蠻不講理:“我看你們村的女人就很不對勁,女人掙什麼錢?還出來拋頭露麵?女人就應該賢良淑德,在家打理家務生生孩子!”
“大雲,不是我說你,你現在就是在瞎胡鬨!”
沈大雲都懶得爭執,冷冷道:“我看你才是瞎胡鬨。”
顧細反過來用同樣的話術道:“田三婆娘,不是我說你,要不你連夜改名叫田男、田有根、田厭女吧?”
她就是看不慣這樣的人,“啪”一下扔下棍子,眉宇間滿是堅定:“去他的女人就應該賢良淑德,賢惠持家!”
“女人為什麼要那樣?為什麼世人對於男人沒有統一的要求標準,卻獨獨要求女人有統一的標準?憑什麼?”
顧細的話和落在地上的棍子那樣,擲地有聲:“我們女人,可以成為任何模樣,沒有應該如何,而是想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