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服不服》第九十章:槐花樹下人
任炎和崔西傑單獨談過的第二天, 崔西傑沒有再到儘調辦公室來。
當天上午,閆允強出現在力涯儘調現場。孫伊他們的那個項目已經忙得差不多,任炎昨晚用電話調派了閆允強, 讓他趕過來補充人手來跟進力涯的ipo項目。
下班前任炎發了封部門群郵件,內容是通知大家, 崔西傑因為一些私人原因已經從公司離職。
郵件裡的文字平整得沒有一絲頓挫, 隻是在冷靜地宣布一個消息。於是看郵件的人的情緒也難以跟著起伏, 隻是平靜地接受了這個消息。
除了一些唏噓,連點傷感都擠不出。
這是當下楚千淼和秦謙宇的心理感受。
劉立峰和他們不一樣,他顯得很詫異。他跑去問任炎:“任總,老崔他怎麼了啊?我們倆天天一起吃飯, 我沒覺得他有什麼能導致突然離職的私事啊?”
楚千淼在一旁聽得直搖頭。她想崔西傑哪怕有一點點劉立峰的單純勁兒, 也不至於把自己走到這個地步。可話說回來, 劉立峰他也……太單純了一點。
她聽到任炎答複劉立峰:“你也不用太過驚訝,或者接受不了, 他也許是跳槽到其他券商另謀高就去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投行更是這樣,一次次跳槽就是你們的快速升遷之路。所以,”他頓了頓, 不隻是在對劉立峰說, 也是在對屋子裡的所有人說,“也許未來有一天,在座各位都會跟彼此說再見,到其他地方去高就, 開啟新的職業道路——”他眼神瞄到楚千淼的後腦勺,他從她一動不動的姿勢知道她在認真聽,“——那未必是件壞事,所以到那時,都不必過分傷感。”
楚千淼不知道為什麼,聽著這段話,她現在就有一點傷感了。
她想任炎這是在幫他們,為職場上的離彆提前打預防針嗎?
午休時,吃過午飯,楚千淼下樓去溜達。
五月的天氣把綠草的顏色熏得更深更濃,把花朵催發得更大更豔,把樹葉吹拂得枝繁葉茂。
楚千淼走在羊腸小徑上,切切實實地感受到夏天到了。
她順著小徑向前走著。小徑儘頭有顆槐樹,槐花正開著。她每天中午都會過去看一看,嗅嗅槐花香,洗滌一下吸久了工業空氣的肺。
今天的槐樹下,倒多了一個人。離著有段距離時,楚千淼就看清了那人是誰。
那人穿著白襯衫黑西褲,站在樹下。午間日光穿過樹葉後被折射成了碎金子,點點金亮地灑在他身上。
楚千淼想起自己小時候看的一部日本漫畫書,叫《白木蘭圓舞曲》。她覺得眼下的任炎好像裡麵的男主角。
她走近樹下,看清樹下人手裡捏這根煙。沒有點燃,隻是捏著。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打擾了他的吸煙時光。
“任總。”她上前打了聲招呼。
“嗯。”他回應了她一聲。
她走到和他並肩的位置,一起向羊腸小徑的遠處看。
“來抽煙嗎?”她主動問了聲。
“正掙紮在抽與不抽之間。”他扭頭看向身側的她,回答著。
楚千淼也轉頭,迎視著那兩道似乎在變得深邃的目光,一時不知道該對他說點什麼。
——為什麼掙紮在抽與不抽之間啊?
不,不能這麼問。
萬一他說,不是你讓我少抽一點。
不,不行,這種答案太曖昧,聽多了人的心思就要安定不下來了。
那說點什麼呢?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原來也有嘴笨的時候。
一陣微風輕拂過來,槐花輕顫,送出芬芳。她打了個噴嚏。
她覺得這個噴嚏打得真好,不會回答或者不想去答的問題都給它打岔掉了。
她在噴嚏打完後自然地切換到下一個話題。
她問任炎:“任總,你怎麼就這麼放了崔西傑?”
任炎撇頭看她,挑了挑眉問:“覺得這不是我的風格?覺得按我冷淡沒人味的脾氣,我會一查到底,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
楚千淼向耳後掖了掖頭發,沒接話。
她是有點這麼個想法……
任炎捏著那支煙,放到鼻下聞了聞,看著她說:“我就這麼放了他,可能是跟你待久了,被你傳染了吧,心腸硬不起來了。”
他說著這話時有點漫不經心似的,聲音也帶著點淡淡慵懶,說完還挑了挑一邊嘴角,似笑非笑地那麼笑了下。
楚千淼又抬手向耳後掖了掖頭發,即便它們根本沒什麼好掖的。
“你……不像會這麼感情用事的人。”楚千淼很快鎮定下來說。
任炎又衝她挑了下嘴角,而後恢複正色。
“我對崔西傑說,曲鑫才把那頓飯錄了音,所以我們手裡有他乾的那些勾當的實質性證據。”頓了頓他說,“但其實,並沒有那個錄音,曲鑫才那個暴發戶,沒長那麼周密的心眼。我騙了崔西傑。”
任炎又聞了聞那顆煙,然後他把煙放回了煙盒裡,將兩手插.進褲子口袋,站得又拽又帥地,繼續說:“我確實不想因為這件事讓崔西傑的職業生涯一毀到底,他畢竟讀了那麼多年書,又費勁地考過保代,如果一生前途止步於此的話,太殘忍了些,不如讓他辭職。其實辭職對他來說不隻是懲罰,更是個改過機會。”
楚千淼有點動容。崔西傑是遇上任炎了,他因此還能有個改過重來的機會。他如果長了心還有點人性,就應該記住任炎今天留給他的這點好。
隻是有一點她還沒想透——
“為什麼讓他辭職對他來說是個改過的機會?”她抬頭問任炎。
任炎低頭看著她,一挑嘴角。他今天看起來耐心特彆好,有問必答地對她說:“崔西傑以後還得在投行這個圈子乾,這個圈子的人脈是互通的。他去給彆家券商投簡曆,人家一看他之前在我手下做過,就會過來聯係我問問看,這個人的業務能力到底怎麼樣,人品還好吧,他究竟為什麼會辭職,是犯了什麼說道還是為了通過跳槽升職。”
有隻蜜蜂飛過來。楚千淼今天穿著件嫩黃色的連衣裙。蜜蜂最愛撲黃色,它繞著她飛啊飛。
任炎抬手撩開蜜蜂對她的糾纏,接著說:“崔西傑他心裡也有數,知道他求職時必定會有這麼個環節。那麼他就會有所忌憚,不敢耍花腔和乾壞事,因為他知道我和他的新東家可以隨時通氣。這樣他就不得不改過。”
楚千淼直在心裡歎息,為他的運籌帷幄也為他剛剛體貼地為她撩走蜜蜂。
她又想起個問題:“秦哥說,你特意警告崔西傑不許他到闞輕舟的部門,這又是為什麼啊?”
任炎輕輕一挑眉梢:“因為他到了闞輕舟那裡,會越學越歪,再也回不到正道。”
楚千淼又在心裡歎息了。
這男人到最後一刻還在為挽救一個正在墮落的靈魂而處心積慮地努力。隻是不知道崔西傑能不能堪破這一層,能不能領悟這份情。
她看著站在槐樹下的他。他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站得又拽又帥的。
她想她又在他身上學到新東西了。
對人不趕儘殺絕,但留活口時也同時留有牽製。
她想他真的是職場上難得的好領導,像個寶藏一樣,身上有那麼多好東西值得學。
她有點喜歡這個充滿槐花香的夏日午後了。她會把它用記憶拍成照片,留存在大腦皮層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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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西傑離職後,秦謙宇變成了收益者。
本來秦謙宇要等到有下一個ipo或者增發項目的時候,他做為項目協辦人簽字後才能注冊成為正式保代。現在崔西傑走了,他順位遞進,變成了力涯這個ipo的項目協辦人。所以等力涯項目完成後,他就可以比原計劃提前成為正式保代了 。
秦謙宇有點興奮地對楚千淼說:“千淼,本來保代考試呢,你不用那麼著急,因為你就算考過了,下個項目也是我簽字,你得等下下個項目簽了字之後才能變成正式保代。但你看,人生就是這麼起伏無常,我一下就能在這個項目上簽字變成正式保代了!所以你要加油儘快把考試考過呀,到時候再有項目可就輪到你簽字了!”
秦謙宇不鼓勵還好,他這麼一鼓勵完,楚千淼反而覺得壓力山大。
下個月就考試了,她才學了半年不到,也不知道能搏出個什麼樣的成績。耳邊還撂著任炎的狠話呢,他說考不過就得走人。
一想到這楚千淼就覺得她其實比崔西傑還慘。他起碼是乾了壞事才走的,她卻要因為一場考試就被決定去留。
晚上她看起書來更賣力了。
而白天在力涯工作時,除了必要的公事外,她開始儘量不著痕跡地和劉立峰拉開些距離,不再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地懟他和被他懟。
從她隱約地知道了他的一點心思——她很清楚,他的那點心思在她這裡不會開花結果的——她就覺得自己得和他拉開距離了。
既然不能回應人家的心思,那就乾脆也彆給人家留有盤活心思的餘地,省得最後害人害己。
這之後但凡去和會計師那邊的唐捷核對財務資料,她都不再叫劉立峰,她招呼秦謙宇和她一起去。